「他让人来通知我接了,只是等我到了地方,跑堂又说他已经被人接走了。」许继行狠狠松了口气,真是没将他吓死,摇头道:「原来是你啊。」
宋问也是狠狠松了口气。
他很快就可以走了嘛。
两人从互相的眼神中,都看出了一股同情。
宋问抓着钥匙,重新将锁给打开。
许继行下马,候在她身后。
推开了门,将马交给宋问,先进去看看唐清远的情况。
见他确实没事,才又走出来,同宋问道谢。
宋问已将马牵进来,重新合好门,现下有空和他算账道:「少将军,你这人太不够义气。竟将祸事都推卸给我。」
许继行装傻道:「你说什么?宋先生可别污蔑在下。在下没读过多少书,嘴笨。」
「少来。」宋问道,「就这次国师的事情,你怎能说奏状是我给你的呢?害我无端受人仇视,何其无辜?」
许继行摸摸马脖子,道:「哦?难不成,你要我推给三殿下?」
宋问咋舌道:「所以我说你不够义气。做坏事就从没想过自己吗?」
许继行大笑道:「人嘛,总是趋利避害的。」
宋问觉得这人不厚道,太不厚道。
有必要和他谈谈人生。
宋问撸好袖子,便听到几声叩门声。
许继行反手开了门。
住在隔壁的小姑娘,提着一个小篮,怯怯开口喊道:「宋先生,娘说这是您先前订的,叫我送过来。」
宋问确实找人订了些绣布。
「哦,小五……」宋问扬手喊了一句,方想起家中没人,便道:「麻烦帮我丢屋里吧。我跟这人有帐要算。」
姑娘点点头,便提着东西进去。
许继行很客气道:「我与先生有什么账?我与先生不熟的。」
「不熟的才要明算账。」宋问道,「方才你们殿下的酒钱,是我付的。」
许继行爽快掏腰包:「多少?」
宋问面不改色道:「二十两。」
「二十两?!」许继行手一顿,又收了回来:「我们殿下是喝了琼浆玉液吗?真不知那酒馆还有这样大的来头。不如先生您陪我一起去看看?也叫我见识见识。」
宋问道:「这你就不知道了。为了带他回来,我损失了我的传家之宝。」
许继行:「是什么。」
宋问指指自己的脸,哼了一声。
许继行:「……」
「你到底给不给?你不给我找他去。他不给我找户部去。反正我不怕事儿大,你懂的。」宋问伸出手,望天:「二十两。」
许继行抹了把脸,哭笑不得道:「成!怕你了!」
这分明就是铁心要坑他的,早知道方才就好好认个错,免得惹他生气。
人果然就是怕无赖。
许继行将银票拍到她手上:「也当是为了之前的事赔罪了。你以后别再拿这事说我。」
「两码事。」宋问收进怀里,重申道:「两码事啊!」
许继行:「……」
那小姑娘进了屋,在堂前张望了一会儿。
宋问这边的宅子不大,统共就一个院子,也不分的那么讲究。
个人寝居住所就是随意挑的。
姑娘试探着推开一扇门,见装潢摆设,觉着应该是宋问的房间。
便将篮子放到桌上,准备出去。
眼睛一瞥,发现一侧的桌案上,摆着不少有趣的小东西。
又小心的看了眼门口,拍着手走过去。
没敢动手摸,只是觉得惊奇,心情也愉悦起来。
唐清远听见些许动静,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便觉得有一道身影在眼前晃过,看不真切。
嘴里还在哼着小调,能分辨出是柔软的女声。
唐清远想起身看看,只是思绪不受控制,呼出一气,又沉沉睡了过去。
宋问拿了银子,便开始轰赶:「你赶紧将人接回去吧。」
银子也付了,人也在这儿,许继行倒是不急了,慢悠悠的和她聊。问道:「你似乎不是很喜欢太子殿下。」
宋问:「天底下谁人不喜欢太子殿下?」
「天底下的人喜欢你就喜欢了吗?这倒是和我想的不大一样。」许继行道,「现在就你我两人。各自底细都清楚一些,不如说点痛快话嘛。」
宋问便和他说说痛快话,问道:「你见过殿下生气吗?」
许继行摇头:「不曾。」
宋问:「我也没有。我先前落他脸面,再见到我的时候,他还是很客气。我远在钱塘的时候,就听闻他的贤明。到了京城,也从未听过有人说他一句不是。」
许继行:「如果仅仅只是这样,并不值得人敬佩。」
善做好人,与是个好人,是两件事情。
何况以好不好来评价一位储君,是不合适的。
「你说的不错。我最敬佩他的,是他知道应该要怎样做的,他就会让自己怎样做。」宋问道,「譬如是这一次的案子。他跑前跑后,公私分明。哪怕一方是升斗小民,一方是德高望重的国师,他也未有偏袒谁。陛下亲自判决之后,也未听闻他有何异议。」
宋问:「我听过他的许多事蹟,也见识过,他的处事风格。我只知道,你有功,他会犒赏你。你有过,他也会责罚你。只要他认为,你是对他有益的人,他不会因为自己讨厌你而刻意怠慢你,却会因为你的才华,而放低自己的身段来招揽你。这已经是一般人做不到的了。」
宋问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毕竟她就是那个被讨厌的人呐。
宋问:「他愿意听信谏言。『好善优於天下。』冷静,薄情。他或许不够坦诚,但他不需要坦诚。他是一位好储君。」
所以被他真讨厌,又对他无用的人,结局也会很惨痛吧。
宋问耸肩道:「自然,他也不需要我来肯定他。」
「这话说的,倒是中肯。」许继行点头道,「我自幼与殿下相识,从未见他犯过同样的错误。」
他说完便噤了声,扯出一个微笑。
小姑娘背着手从屋里跑出来,朝两人一欠身,小跳着离开了。
许继行道:「听你这样说,我便放心了。就怕你们这些读书人,拎不清轻重。」
宋问呵呵一笑。
这是看她和唐毅走得近,怕真搞出什么不安分的事来吗?
那可真是想多了。
「少读书人读书人的,说的好像你真没读过书一样。」宋问眼睛一翻道,「我看拎不清的人是你才对。自省让人快乐,明白吗?」
许继行的马忽然抬起前蹄,舒展了一下四肢。
然后哼着鼻子叫着要往里走去。
「什么叫我拎不清?你说我?」
许继行拉住缰绳控马,又大力将它拽回来,不服道:「你倒是说说,我哪里让你看不上了?」
宋问鄙夷道:「你的马都看不上你,这就是我最看不上你的地方。」
许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