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您并不像您想的那样,是一个人。」宋问说,「您已经得到了天下,您已经得到了这世界上最多的东西。」
唐清远闭上眼睛,沙哑道:「没有人,会想因为我受委屈,来帮我出气。」
宋问:「陛下。」
唐清远:「也没有人,会因为我寂寞,半夜偷偷来陪我喝酒。」
宋问唤道:「陛下。」
唐清远:「你们做的一切,其实我知道。」
宋问顿了顿,喊到:「陛下。您还有皇后。你们应该是相濡以沫,相伴一生的人。」
唐清远死心了。
唐清远睁开眼,抽了口气,发狠道:「朕要你留下来!」
宋问看了他片刻,眯起了眼。随后抬手,朝他下跪,行了个大礼。
唐清远心中发慌,来到她的面前:「宋问。」
宋问起身,不再看他。
唐清远喊道:「宋问!」
宋问敛袖,朝他致礼拜别。
唐清远放大音量,大喝道:「宋问!!」
宋问转身直接离开。
「站住!」唐清远追上一步道,「宋问!」
人已经不留恋的消失在门口。
唐清远眼睁睁看着她离开,视线开始模糊,抬手遮住了额头,走过去靠在桌案上,低语道:「……我错了……对不对……」
他慢慢坐到地上,用袖子挡住了脸。
唐清远脑海里闪过许多的画面。
他回忆过去,却不知道未来会是怎么样的。
他不知道自己要走多远,要多远才是终点。
他觉得指尖发冷,一点点向上蔓延,然后,一双手握住了他的手心。
唐清远抬起头,视线模糊的看着眼前人,诧异道:「阮阮?」
许君阮见他眼底的湿润,眼泪也瞬间下来了。
她认为唐清远十几年,从来没有见过他失态的样子。随后扯出一个笑脸,看着对方。
「我从来都是一个,需要让人照顾的人。可是,陛下,」许君阮说,「我会努力,做一个您可以依靠的人。」
唐清远错愕张开了嘴。
许君阮握紧了他的手:「我不能像宋问一样那么可靠,我也不能像她一样那么聪明。可是我会努力的。」
「我也害怕一个人。我害怕极了。原来我们是一样的。」许君阮抵住他的额头道,「可我们明明是两个人啊。我们能一起走下去的,对吗?」
唐清远伸手环抱住她:「阮阮……」
他们都还年轻。哪怕边摔边走,也是可以继续向前的。
唐清远终於提审了唐毅。
他坐在上首,面沉如水,神情严肃。华服金冠,而自己,狼狈不堪。
唐毅伸手顺了顺额前的碎发。
唐清远冷声道:「如果朕不让你走,朕不承认,你就还是一个叛军之将。」
唐毅叹了口气道:「罢了。」
这么久不提审他,他心中已有准备。许是唐清远反悔了。
唐清远换了个语气,从上面走下来,问道:「三哥,那你会恨我吗?」
唐毅淡然一笑:「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只是不希望对不起我父亲,也不希望对不起我自己。我为了自己做的事,后果自然也该自己担着。为何要来恨你?」
唐清远喉间滚动,盯着他看了许久。而后上前,两手将人扶起。
唐毅有些不明所以。
唐清远伸出手,旁边内侍示意将圣旨拿过来。他两手转交到唐毅的手里。
唐毅打开,扫了一眼,就听唐清远道:「三哥,你走吧。去你想去的地方,不要再回京城。」
唐毅握着圣旨的两侧,许久没有出声。
「你若是想做官,岭南那边尚无安排。」唐清远替他理正衣领,「我知道三哥,自幼苦读,是个上进的人。只是从来没有机会。这次,我让你自己选。」
唐毅直直的看着他。兄弟二人视线交汇。
「三哥。」唐清远握住他的手,「谢谢。」
唐毅轻轻颔首:「珍重。」
唐清远:「珍重。」
唐毅手里握着圣旨,衣衫单薄。
一步一步,长影拖沓。
从殿门走到宫城门口。
快走完一条路的时候,他忽然间有些迷茫。今后他又该何去何从?
风扬起他的衣角,他觉得自己也像无根的风一样,虽然自由,却没有归处。然后,他便看见了从门口牵马而过的宋问。
宋问与林唯衍,抖着缰绳等在宫门口。
唐毅觉得,自己的不幸,或许终於走到尽头了。
宋问抖出一件外袍,披到他的身上。
唐毅摸了下衣领,挑眉道:「这是什么?」
宋问:「礼物。算你出狱的贺礼。」
唐毅:「我若是没能出来呢?」
「那我也只能留下来陪你了。」宋问说,「如果天下人都对不起你,」
唐毅大笑,笑得两眼湿润。
林唯衍骑在马上,从旁边跑来跑去,催促道:「走吧走吧。回家去。」
这马是驿站的,但是此次他作战有功,驿站便将这马送给了他。
宋问指着马车:「你坐,这次我来赶车。」
几人走出许久,唐清远就一直坐在殿中不动。
之后,内侍回报道:「陛下,他们出城了。」
唐清远原先觉得空落落,如今听见,竟然觉得安下心来。点头道:「让他们去吧。」
不知名的花草已不知在何处生根发芽,整洁干净的院落,披着光色,一浅一深的呼吸。
一别都门三改火,天涯踏尽红尘。依然一笑作春温。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