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也不顶嘴,小时候王秀娟没有亏待过她,衣食读书,没有缺过哪一样。
纪元说:「我回来带您去看牙医。」
王秀娟缓和一些,说:
「总算生女儿有良心。不比你那老子,我这辈子就是欠了你们姓纪的。」
「您先睡一会?下午我们出门去医院。」纪元引开王秀娟的思路。
王秀娟打了一通宵的麻将,早累了,却还忍不住说:「你别太早嫁人。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到时候哪还管我的死活。」
「嗯。」纪元应了一声。
「真要嫁,我给你说几个本地的!有一个姓刘的,有房有车,还是你初中同学,总惦记着你。他常来要你电话,我回头就给他。」
王秀娟倚着门,好声好气。
「姓刘的?」 纪元想不起是谁。
「住华府玫瑰城那个呀!」 王秀娟声音扬高八度。
纪元想起来了,是有一个姓刘的初中同学,高中没毕业就辍学了,后来当了赌场地下庄家。
纪元抬头,片刻凝视她的母亲。
王秀娟说:「上次见着这个姓刘的,人家还说,愿意花百来万聘礼娶你。这种不嫁,还要嫁哪个?」
纪元平淡地说:「您不要当真,都是同学开玩笑的话。」
「当不当真,我再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吗?」王秀娟眉飞色舞。
纪元不想多话,说:「先睡吧,醒了去看牙。」
王秀娟看纪元不为所动,说:「 你一个月能挣多少?撑死就那么点,在那大城市能做什么?我能指望你养老?」
纪元索性不说话。
王秀娟唠叨了半个小时,终於回屋睡觉了。
下午,母女俩出门。
到了市医院,纪元挂了号,牙医先给王秀娟开了个拍片的交费单子。
纪元想交现金,钱包早空了。
她不想和王秀娟吵,刷了卡。
王秀娟进了一个带放射线的拍片室,不一会儿,她的口腔全景片出来了。
母女俩回到牙医那,牙医看了片子,说要补好几颗牙。
王秀娟不满,讽刺:「医院巴不得多补几颗,不然医生哪有奖金发?」
医生就问补还是不补?
王秀娟说补,又不是没钱!
纪元脸上淡淡的,等医生开了补牙的缴费单,纪元忙拿着交了钱。
等王秀娟的牙补好了,医院也快下班了。
王秀娟脾气上来,出了医院大门,说想吃麻辣川菜。
纪元没答应,说刚补了牙,回家喝粥。
王秀娟不想坐公交,纪元叫了辆计程车。
路上经过珠宝一条街,王秀娟想买玉镯子,喊司机停车,生拉硬拽着纪元进了一家珠宝店。
她看上一件一万八千的镯子,说:「玉都是升值的。」
纪元清醒地知道,真买了玉镯子,王秀娟会拿着小票回来退现金,她有一个赌徒应有的狡猾。
王秀娟看纪元不答应,说:「等我过世了,镯子还不是留给你!你跟我算那么精干嘛?养女儿养女儿,一个玉镯子都捞不到!人人都说女儿是赔钱货,真不是假话!」
纪元熟视眼前的人,难以和从前的母亲联系起来。
无论自己多么想在崩塌的地方,重建柔和的秩序,都不会如愿。
纪元转身就走。
王秀娟气短了,连忙跟上来,可还是骂骂咧咧:「不买就不买!你摆脸给谁看?」
晚上,纪元在自己屋里躺着,睡不着,王秀娟依然溜出门打麻将去了。
周日清早,人回来了,喜滋滋炫耀她赢了几局,赚了多少。
纪元冷淡,王秀娟自讨没趣,回屋睡觉。纪元看看时间,她要赶中午的火车。
将近十二点,她等不到王秀娟起床了,只能背着包出门。
她又忍不住回望这个屋子。
屋子冰冰凉凉,采光不好,墙粉脱落,没有一点活人的气息。
她在这里度过了孤寂的中学时光,晚自习下课,母亲总不在家,她也不大害怕。
纪元下楼买了粥,取了一些现金,回来放在桌上,轻轻拉上铁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