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近风头很盛,我怕有狗仔盯梢,变装一下。”
听了这个解释,段舒笑得不行:“没用的,你穿成这样也是街上最靓的仔!”
顾渊笑笑没分辩,熟练地拆开一双新的纸拖鞋,不经意地问她:“不如下次我自己带一双来。”
“不行哦,”段舒带上门,温声拒绝:“那样你来就是回家了,多没意思啊。”
顾渊微怔。
他知道她这是在二人之间划下一道明确的线,方式温柔又熟练。
下一刻,她双手搭住他的肩,在他脸侧亲了亲:“走,咱看片儿去。”
段舒在江市租的公寓麻雀虽小,添置了不少让她觉得舒服的家具,l字形沙发足以两人同卧着欣赏电影。。
“你不在的时候,我去聚星和陈先生谈了一下。他们有专门的估值部门,陈先生也很看好《阿修罗》,争取到了谢总的投资,电影里用的音乐版权和宣发反而占了大头……”顾渊低沉悦耳的声音将俗务娓娓道来,让那张清冷脸庞添上了一分烟火气。
她很惊讶:“你看着像完全不关心钱的人。”
“虽然说有钱不一定能拍出好电影,但想办法搞到投资也是导演要学会的重要技能啊!”
话音刚落,电影开始了。
开场是罗家别墅的航拍,清晨蒙胧温柔的光洒在雪白外墙,里面传来音乐声,隔着落地玻璃窗看见客厅里的女孩正在翩翩起舞,沙发上坐着一脸严肃的母亲,在女孩一个抆地快回至小腿肚的动作不够标准时,她叫停女儿,并训斥了一顿女孩的芭蕾舞跳得不够标准:“秀娜,你跳的什么样子?后天就要比赛,我一点都看不到你的进步,你到底想不想比赛?不想别去丢人了。”
小秀娜停下,低头望脚尖:“我不想去……”
看见妈妈变了脸色,小秀娜的声音跟着低下去。
“你这孩子在说什么!妈小时候有多希望拥有一对粉红色的芭蕾舞鞋,可是你外公不准,现在妈什么都为你准备好了,你这么幸福的孩子不能逃避,知道吗?乖,重跳一次。”
小秀娜瘪起嘴,沉默地重新抬起了腿。
【我很委屈。】
【自那次之后,当别人试图控制我的时候,我就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
随着一个旋转动作和一道窗上的反光,客厅里的装潢和人物变了。
这次是穿着初中校服,半素颜出镜的段舒。
她不化妆也天生深眉红唇,这里为了强调角色的初中生身份,她用化妆品给嘴唇和眉毛做淡处理,终於显得清汤寡水了些。拍摄这段前,段舒化好妆,对着镜子感叹好久没看到这么丑的自己了。
在液晶电视屏幕上看见自己的脸时,段舒心中一突,十万个不适应。
可是……
在顾渊调整的打光和镜头下,中午艳阳隔着窗面落到少女脸庞上,给她的小脸勾了道金边,彷佛误坠人间的精灵。即使弱化优点,她的五官轮廓依然是无可挑剔漂亮。
客厅里,罗秀娜和父亲发生了争吵。
“女孩子选理科,以后就跟不上了!理科那是姑娘学的吗?你听我劝,爸不会害你的,我都是为你好。乖,明天我带你去学校改志愿。”
这次,面对家长替她做的选择,罗秀娜昂首扬眸,神情倔强得彷佛浑身是反骨。
“我就喜欢理科,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擅长什么?”
“为什么我选文科就是乖,爸爸乖的定义到底是什么?”
少女有十万个为什么,说着说着,激动得红了眼眶。
她狠盯着父亲,宛若受了刺激的猛兽幼崽,虽然年幼,已经展露出具有攻击性的一面。
这里罗秀娜的过激反应,一下子将父亲吓住了。
“秀娜……”
“不要叫我!”
她一下将餐桌上的文具教科书全扫落地上。
【这是我第一次失控。】
【看到爸爸惊讶害怕的表情,我居然觉得很开心。】
成片出来,段舒才知道大家休息时顾渊拍的那些零碎镜头是用在哪里了。
从幼童、初中到高中,三个片段,都能看到自然光。
从清晨到中午,再到黄昏。
这次的镜头在屋内,罗秀娜正在卧室里写作业,给了她正在做的卷子一个特写——物理科,她初中时和父亲的抗争成功了。在房门外响起第一句争吵的时候,她的肩膀瑟缩了一下,第二句,笔头划破卷子。
“哇,好怀念。”
段舒脱口而出。
在她的记忆里,这才是她拍的第一个镜头。
暴怒失控的罗秀娜走出长廊,将花瓶砸到客厅正在争吵的父母中间。
愤怒妆点了少女的美丽容颜,在浓金夕阳光下,当真像女修罗降生。
【我又控制不住自己了。】
……
…
片长110分锺,段舒从躺着看到坐着看,终於满意地看到自己的死相。
她问:“能过审吗?”
“五年前要把正脸剪掉,现在这个尺度可以。”
“那就好,”段舒松口气:“难得你把我死相拍得这么好看!”
被夸奖的顾渊弯弯唇,接受她的赞美。
段舒自认不是一个很有艺术素养的人,去电影院亦从来只看口碑大爆的作品和特效爽片,《阿修罗》有许多情感细腻地方,画面几乎是充满诗意的,怅然若失许久。她无法评价这是否一部优秀电影,但如果它得到影评界的认同,她能想出理由来。
说实话,看完全片110分锺,她只有一种感觉。
“……我有这么好看吗?”
她低声问。
顾渊笃定道:“我拍出来的不及你真人万分之一。”
每次拍到她的时候,他都充满灵感,镜头运用大胆,打光更是浪漫如用画面写一首歌颂她美貌的诗。段舒一直知道自己脸长得好,但看到顾渊拍出来的画面时,才知道什么叫艺术美化。
高彩度的,夕阳在城中村里落下金色巨网,少女倚靠在窗边,窗上的脏污让光都变得斑驳,柔化了她迷茫落寞的脸孔,是陋室里长出一株即将盛放的花。
低彩度的,有晚自习后的教室,程真追上她,她回头的刹那扼住了他的咽喉。为了省电,走廊一半的灯已经关掉,白炽灯光和浓稠夜色拉开强烈的明暗对比,墙壁是灰的,公告板的底色纸也是一片棕,只用了一个光源。女主角犹如伦勃朗的油画里走出来的恶鬼,美得惊心动魄。
……
要是换了平常,段舒肯定不会用这么神经病的词形容自己的脸。
但顾渊的画面就是有这本事。
播到片尾字幕时,段舒抱膝双手掩脸:“看完之后有点害羞,别看我。”
“我刚才看了你挺久的。”
“居然没有在好好看电影!你辜负了导演!给导演道歉!”
“对不起,”
顾渊老老实实地道歉后,解释:“成片已经看过很多次了,已经感觉不出好坏,不如看看你的观影反应。”
待脸不烫后,段舒才放下手。
原来看到自己出现在荧幕上,是这种感觉。
转脸望他,他果然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还看不够?”
顾渊稍作思索后,肯定地摇头。
“真是个坦诚的好孩子,”
段舒夸他,又觉重新掌握了主导权,心中一松。
抬手摸他耳朵和脸颊,将它揉得发红才甘心。
他皮肤白,耳尖润着粉色的时候宛若青涩少年,看得她很是心动,将之吻了又吻。
顾渊任她主宰。
她是他的女修罗,是他的心魔,也是他的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