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已经临近毕业,卓燕一直忙着做论文,江山一直忙着谈生意,两个人可以见面的时间一下变得特别稀少而珍贵。
好不容易论文可以告一段落,卓燕便赶在周末时坐飞机去看江山。
见了面自然又是一番腻歪。
江山把卓燕压在胸口,用力的揉弄她,声音瘖哑地喘息着说:「老婆,你快毕业吧!再忍下去我非内伤!」
在这件事上,他心里一直藏着一个鬼。
他总想着念着试探着想要冲破卓燕的条规,想要诱她就范而彻彻底底变成他的人;不然他对她一直都不能十分放心。
可是不管他怎样百般挑逗却总是不成功。
他几次试图半强迫地硬行突破,有些耍赖的想要进攻到底,结果却都被卓燕誓死不从地卡停在最后关头以前。
她告诉他:「不到我们结婚那晚,绝对不可以!不然你就是占我便宜、不珍惜我!我就再也不理你!」
她都已经把话说成这样,怕她以后真的会不理自己,所以不管憋得多难受,他也只好收敛了自己,继续咬着牙忍耐下去。
卓燕早羞得满脸通红,她推开江山扭身朝门口走过去。
「快带我吃饭去吧,我就要饿死了!」她娇嗔的俏模样直逗得江山心痒难搔。
快步跟上她,从后面扯住她一条手臂,顺势一把将她揽进怀里,胳膊如影随形地缠卷上她的细腰。
两个人就这样相依相偎地一起往外走。
投在地上的一双影交交叠叠地压在一起,忽你忽我,影影绰绰,密得几乎分不清彼此。
然而再如何亲密无间,那毕竟只是被投射的影子。
两个人一起去了川菜馆。
吃到一半时,江山被辣得直打喷嚏,一不小心把辣椒碎末溅到了身上。
他起身去卫生间。
卓燕边吃边等他回来。
忽然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来。
屏幕随着响铃霎时一亮。
那铃声很长,可是卓燕知道,这并不是来电,而是一条短信。
江山因为担心不能及时听到她给自己发了信息,害她因为等待他的回覆而牵肠挂肚,於是就把短信铃声设成了一首歌那么长。
餐厅里虽然算不上非常宁静,可是一道铃声不停地响,怎么都显得有些突兀。
卓燕伸长手臂把手机拿起来。她想把铃声按熄。
其实她并没有想看短信是谁发的,可是手指就那样不经意的划过触摸屏,短信就那样毫不掩饰地打开、一点不保留地展现在她面前。
看着那些字,顷刻之间,卓燕觉得自己掉进了万丈深渊。
江山回来时,看到卓燕一脸呆怔的坐在位子上,眼底全是空洞与迷茫。
他连忙伸手去探她额头,「怎么了文静?是哪里不舒服吗?」眼神向旁边一扫,发现她手里正捏着自己的手机。
他脸色悄悄一变。
卓燕把手机送到他面前,按亮屏幕。
「真的,其实,我没想看你的短信;真的,其实,我真希望自己没有看到过你的短信!」她哀恸地望着他,一字一字地说。
江山低下头,把视线扫过自己的手机。
屏幕上映着几排字:
大夫说,孩子已经太大,我的身体素质又不是太好,所以不能做,强做掉的话,我会有危险,将来会丧失生育能力。
你放心,孩子我会自己养,我不会连累我,也不需要你对我负责。
江山一下颓软地坐倒在椅子上,脸上布满了惊慌和恐惧。
卓燕执意要江山说清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山抬手抹了一把脸。
本来英挺光鲜、斯文清俊的年轻企业家,只一刻之间,神采就变得完全地黯淡无光,甚至很轻易就让人感觉到他的落魄与惊慌。
「文静,」他凑到卓燕身边,抓住她的手臂,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无论如何,求求你先答应我,不会离开我!」
卓燕的心沉了又沉。
她多希望听到他说,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只不过是有人在恶作剧在无中生有在故意搞鬼。
可是事与愿违。种种迹象都表明,他和某个女人之间,的的确确发生过一些事情,甚至他们已经到了共同拥有一颗胚胎的地步。
卓燕没有正面答应。
她心里很痛很乱,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想怎么办、该怎么办。
纷乱的思绪中,她想现在也许最首要的时是,她应该尽快把事情真相弄得清楚一点。
她望着江山,眼里氤氲有泪,「请把事情真相告诉我!她,是谁?你们,是怎么发生的?你,喜欢她吗?」问到最后时,她已哑了声,涩然的声带振动,带出她无数不可言说的伤痛。
江山的眉心紧紧锁出一个川字,「她……是我的秘书;就是我们吵架的那个周末,我去看你,我们不欢而散,回家之后,我喝多了,妈让我睡觉,可是我躺在枕头上一直想着你,心痛得像钉子在扎;我睡不着,只好起来,到外面继续喝。
「后来我发现自己身上没有带钱,就叫她过来付账。再后来,我的意识都是模糊的,我只记得,我看到你,真的文静我记得我是看到了你!我们和好了!我们不吵架了!我忍不住抱着你就……
「可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身旁的人并不是你,而是她!文静,请你相信我,我不喜欢她,我谁也不喜欢,我只爱你!我只爱你一个人!我是觉得那人是你我才……你相信我,文静!我求求你一定相信我!」
江山一边说着,眼泪无法抑制地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
卓燕抬起头,脸上泪痕密布。
「江山,让我见见她吧!」
卓燕不想草率地去做任何决定。
所以她觉得自己应该见一见江山已经大了肚子的女秘书。
见面那天,她要求江山回避。
江山急速憔悴下去的面容上,呈现出一种很复杂的表情——担心、不安、羞愧、后悔、害怕。
从那天被卓燕知道这件事开始,他一直对她寸步不离,生怕一个转身的分开时间,就会让她定下与他分手的念头。
可是他毕竟做错了事,他对她心里有着愧疚,所以就算再不情愿再心感不安,他还是依了她,没有和她一起去。
然而他了解他的秘书,那样一个聪明又不服输的女孩子,傻气的卓燕应付得了吗?
他真怕她回来以后,会和自己说出「分手」两个字。
可是他到底该怎么办呢?不管怎么说,做错事的是他,是他辜负了自己的爱人,是他搞大了别的女孩的肚子。
她们两个人都是无辜的,他对不起她们中任何一个。
所有一切,做错的那个人,只是他……
卓燕见了那女孩。
那女孩看到她,一点也不慌;甚至对比起来反而是她自己显得更有些失魂落魄。
气势上,她已经先输了人家一大截。
她问那女孩打算怎么办;那女孩不卑不亢地告诉她:「首先,我必须强调一点:我不图他的钱,我是真心爱他喜欢他。其次,孩子我会生下来。你放心,我自己可以养!我可以写保证书,将来孩子长大,不会分他一分家产。不用觉得奇怪,我这么做是想告诉你,我是真的爱他,我不图他任何东西,我什么都愿意为他做!」顿一顿,她口气一变,咄咄逼人地反问向卓燕,「那么你呢?假如是你,你能做到这些吗?你能做到比我更爱他吗?卓小姐,跟在他身边这么久,多多少少地我也了解到你的一些事,你总是惹他伤心、难过、生气,而这些都是因为你们之间还存在着另外一个男人。卓小姐那我想问问你,你是全心全意爱他的吗?你可以像我这样,只要爱他,可以不计较一切吗?如果你告诉我,你能,我立刻带着孩子消失;可是假如你做不到,那么就请你走开吧,别再浪费他对你的爱!因为你不值得!你根本担不起他对你的这份心意!」
卓燕看着她的脸,听着她的话,感受着她饱含攻击的侵略性语言。
她没有出口反驳她。
这一刻,她什么也不想争。
不管她说什么,不管她怎么据理力争,她都注定是一个输家——因为对方的肚子里,正实实在在的包裹着一个属於江山的孩子。
和那女孩见面回来以后,卓燕很难过。
她看得出那女孩确实是真心喜欢江山。
这让她更加无所适从,更加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假如那是一个意有所图的坏女孩,那么她是生下孩子也好、是打掉孩子也罢,她都未必会心软。
可是现在,她看到的只是一个为了追求自己所爱而充满了攻击性的可怜痴人。
就算她再不喜欢那女孩,可是她无法忽略对方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
究竟该怎么办?
几天里,她就这样浑浑噩噩着。
不敢轻易去问江山,他想怎么办;她知道,江山也不敢轻易来问她,是否可以原谅他。
他们就这样茫然迷惘地僵持着,互相监视,互相防范,互相看守,互相小心翼翼,谁也不叫对方有机会去做出自己不想面对的那个决定。
而在他们的僵持中,江妈妈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事情原委。
於是趁着某一天,她特意支走了江山,然后,把卓燕叫到了身边来。
担心江山会提前杀回来,江妈妈并不拐弯抹角,她很直接地对卓燕开门见山说:「卓燕,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是阿姨老了,最近一二年家里又经过这么多事情,我现在真的没有什么特别想法了,我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尽快抱孙子,尽快让江家人丁兴旺起来!」
卓燕听着她的话,心像一下破了个洞。她觉得那样疼、那样疼。
伤口已经在汩汩地冒着血,可这并不算什么,因为随后还有人要向着上面撒些盐。
江妈妈继续对卓燕说:「你和江山你们俩,好的时候是挺好的,可是不好时候也真是让我们做父母的看着就糟心!他以前上学时候,多乖多听话,脾气好得不得了,可是自从跟你谈恋爱,他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每次不开心就会喝得酩酊大醉。卓燕,你知道一个做母亲看到自己儿子难过时喝成那副样子,心里会多么不好受吗?
「其实我早就想着,照他这样一不开心就跑去喝酒的状态,早晚会出点什么事,我每天都在担惊受怕,一看到报纸新闻上有车祸发生就会心惊肉跳!还好,这次他喝多的后果只是多了个孩子,并不是酒后驾车什么的引发出的血案惨案,所以我已经很满足了!谢天谢地,你知道我多怕因为他酒后驾车而会失去这个儿子吗?
「卓燕啊,我知道阿姨不该干涉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可是请你体谅一个做母亲的心!虽然这次只是多出一个小孩,可是如果下一次你们再吵、吵完他又跑去喝酒,说不定他就没命了啊!!阿姨毕竟吃的盐比你们要多得多,看事情自然也比你们小孩子们看得通透,你们俩,真的不合适!经常这么吵吵闹闹的,彼此再爱对方又能怎么样呢?谁不是在拿着爱做利器而对彼此进行着伤害呢?而你们在吵架时,又知道不知道,身边的亲人也在跟着你们一起揪心受罪啊!
「孩子,你听我说,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自打他爸爸得病,我把他看得比我自己的命还重要一百倍!经历这么多事,风风雨雨的,我现在什么也不多求,就希望家里能安安稳稳的,我不想每天都提心吊胆地不安生!我一把年纪了,能有孙子这是我的福气;那女孩我也见过,所幸她不是图钱财,她是真的喜欢江山。孩子,你也还年轻,以后一定会有更幸运、更幸福的因缘际会等着你;孩子真的,其实你很好很好,只不过,是我们江家没有那个福份留住你!」
江妈妈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份上,卓燕就算再傻,也听得明白她的意思。
虽然她告诉自己,坚强一点,不要那么没出息那么轻易就崩溃掉。
可是无论她怎样把指甲陷进掌心的肉里用力地掐握着拳头,眼泪就是不受控制地一滴又一滴地滚落着,说什么都停不下来。
她坐在沙发上,垂着颈,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放在膝头。
不一会儿手背已经被泪水洇湿一大片。
视线变得模糊,眼前什么都是白茫茫一片。
她不知道江山的母亲是不是还坐在旁边。
这一刻她已经失去所有感官,只除了心如刀割的疼痛。
从董成的有心无心,到张一迪的一再错过,再到如今江山的酒后出轨,她不知道自己这一生的爱情,是不是都已经被注定了,永远也得不到一个圆满。
卓燕问江山怎么办。
这一段时间以来,家里一直在劝导他和卓燕分开,把已经怀了孩子的秘书娶进家门。
最初时,江山说什么也不同意。他哭着吼向自己的的母亲:「别再逼我了好吗?我离不开文静,我离不开她!让我和她分手,你不如亲手掐死你儿子吧!」
他吼江妈妈也吼,他哭江妈妈也哭。
「你让我亲手掐死我儿子?!好我告诉你,我下不去手!因为你是我的儿子!是我的骨血延续!那我问你,你又能置你的孩子、你的骨血於不顾吗?现在那女孩肚子里的,活生生一块肉,那是你的孩子啊!」
渐渐地,江山迷惘了,矛盾了,不知所措了。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办。
情感告诉他,他爱的是卓燕,他不想和她分开。哪怕以让他失去一切来换取可以和她平静相守一生,他都会义无反顾。
可是理智与责任告诉他,他现在,应该去娶另外一个女孩。他不爱她,一点都不,可是偏偏又对她做了错事。
他像一只困兽,根本找不到逃生的出路,他想把自己蜷缩起来躲在角落里,以逃避来换取短暂地、自我蒙蔽地假装安宁。
不做选择也就没有分离。
所以他宁可逃避。
且此时,他也只想逃避。
然而问题还是发展到再也不得不面对的地步。
不管他多么不愿去正视,可事情还是迎面而来,敲碎他自保自欺的壳,等待着他做出一个选择。
卓燕问他:「该怎么办呢,江山?」
撕心裂肺的痛从胸口极快地蔓延向全身。
他死咬着嘴唇不肯说话,彷佛只要他坚持住不发出声音,结果就不会是他所不愿的那样。
可是卓燕没有给他继续缩在壳里的机会。
「江山,我知道你说不出口,我知道你也很难。」她一边说着,已经泪如雨下,喉头哽咽,「既然你说不出口,那么就由我来说吧!江山,我们,分手吧!」
江山用双手抱住自己的头,蹲在地上,呜呜悲泣。
卓燕走到他身边,在他面前也蹲下去。
她把他揽进自己怀里,「我们谁也不要怨恨,不要怨恨彼此,也不要怨恨自己!我们都没有错,错的,只是时间!江山,我会幸福的!我一定会幸福的!所以,你也要幸福!好吗?」
江山几乎已经泣不成声。
他反手把卓燕抱住,紧紧箍在胸口,手臂越来越用力、越来越用力,以这样的方式欺骗着自己,如果他抱得紧,她与他就不会分开。
眼泪在他脸上奔流成河,彷佛一辈子的哀伤都汇聚在此刻。
他抱着卓燕,手掌在她头顶的发上不住地摩挲、摩挲;泪水顺着下颌滴落在她发间,洇开一抹又一抹湿漉漉的哀伤与绝望。
他哽咽着,哑着声音如着魔般,贴着她的耳朵不住地喃喃反覆着:「文静,如果我们能回到大学时候该有多好!如果我们能再回去,我一定不会去追吴双,也不会给你机会让你认识张一迪;我们会从一开始就在一起,快快乐乐地毕业、快快乐乐地结婚、快快乐乐地生孩子过日子、快快乐乐地在一起一辈子!文静,文静!如果我们还能回去,该有多好!该有多好啊!」
卓燕再也忍不住那些苦苦压抑着的悲伤。
她窝在江山怀里放声大哭。
胸口在狠狠揪痛。
这是最后一次了吧?
还可以这样在他怀里放声大哭,这是最后一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