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我妈妈?」
短短小手臂抱在胸前,黑葡萄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照旧,盯着他看。
「不认识。」男人下意识,回答。
小眉头皱起来了:「不认识,那怎么问我妈妈不问我爸爸?或许,是我爸爸在这里上班呢!」
男人勾唇,小东西,对待陌生人的这个态度,警惕而聪明钹。
小东西眼神里的戒备,季深行看得分明,虽然在暗地里见过她无数次,但这是第一次面对面。
不能吓坏了他的宝贝。
长腿往后,迈开两步银。
皱皱见头顶的阴影消失,小心脏,松了松。
瞧见她嘴儿抿得没那么紧了,男人故意转身往前走两步,余光瞥见,好奇的小东西果然下台阶跟过来了。
他停一下,身后窸窣的脚步也停一下。
继续走,身后小鞋子踏地的声音,也跟着继续。
薄唇,勾起。
要上楼梯了。
他脚步放慢,知道小东西惧怕生人,不会让他碰她,把手里的外卖扔到一边,空出塑料袋,抽成一条细绳,一端递过去:「抓住,不然你会摔跤。」
皱皱小脸儿拧巴地看着他。
半晌,觉得没什么危险,小手攀住塑料袋的一端。
高大的男人,就这样,隔着塑料袋,一步一步,牵着娇小粉团的小身影,缓慢上楼。
这样近的距离,季深行日日夜夜,渴望了四年。
真到了这一刻,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太怕,这是梦。
她小小的脸像剥了壳的鸡蛋,光线下泛着粉-嫩水润,瘦,不像别的小朋友肉嘟嘟的,粉色棉质小裙子,贴着小身板儿,露出藕白的小手臂,肚子腆腆的,小短腿艰难地在楼梯台阶上攀爬。
一头黄卷毛,营养不良似的,绒绒可爱,发尖儿调皮地打着翘,可怜的扎不起来的小辫子,冲天竖着。
这是他的姑娘。
看着看着,就恨不得紧紧捞入怀中狠狠亲上几口。
皱皱来到二楼办公区,乌溜溜的大眼睛四处转着,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这个点儿,刑侦队的大多在外面办事。
大厅里没有人。
静谧的空间里,男人走到沙发跟前,坐下。
皱皱嫩白藕节的小手,攥了攥小书包带子,大眼睛忽闪看他一眼,小短腿亦步亦趋地,也跟着走到沙发边。
粉色小裙子,在空调的微风下摇曳,她安静地站在玻璃桌边。
季深行斜靠在沙发里,唇边一点笑,轻轻拍拍身侧:「你可以坐。」
小东西这才撅着小屁-股,短腿蹭上黑色皮质的沙发。
季深行克制住自己,不向她伸出手帮她,那么隐忍的,真怕,吓坏了她。
黑眸静静看着这一团柔到心底的小东西,渐渐地,视线,不受控制地模糊。
「你,眼睛怎么红红的?」奶味儿的童音。
男人伸手捂住眼睛,难以压制的颤音:「被太阳蛰的。」
太阳?
皱皱小盆友看屋顶,没看见太阳。
又过了一会儿。
「你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你长得好看。」
小东西小虎牙傲娇地露了出来:「虽然这是事实,但还是谢谢你的夸奖。」
觉得要礼尚往来一下:「你长得也好看。」
「虽然这也是事实,但同样也要谢谢你的夸奖。」学着她故作老成的小模样,低沉笑了。
过了一会儿。
小东西熟悉了环境,不再戒备,自顾自地把她的小天使书包放到玻璃桌上,从里面拿出彩笔和白纸。
老师布置的作业,画爸爸。
「你可以当我几分钟爸爸吗?」
男人身子一震:「当多久都可以。」
「唉,是枫枫不在,如果他在,就不用麻烦你啦。」
枫枫?
凌枫?
男人眼眸,一瞬阴沉黯然。
「枫枫……是你爸爸?」到底心有不甘,问了出来。
「不。」
男人眼眸一亮。
只听小东西继续说:「唉,枫枫那么好的男人,怎么可能是我爸爸呢。」
「……」
言下之意,爸爸是个坏人。
「那你爸爸呢?」
小东西那彩笔的小手一停,大眼睛漆亮中的落寞:「没有爸爸,我这么可爱这么乖他都不来看我,他不喜欢我,而且,他让妈妈哭,坏。」
男人心头,万担石头砸下来。砸的他的世界,一片沉黑。心,绞紧,疼痛。
小东西可没注意到男人脸上的风起云涌,画得欢乐:「你可不可以帮我按着纸,它总是动来动去的,画不好哦。」
男人修长的大手,指尖按着纸张一头。
其实距离那只皙白-嫩滑的小手,只有几厘米远。
却,怎么也,没有勇气,大手,去牢牢握住那只小手。
四年,隔着的不止是时间。
「哇,画好啦!」小东西举起那张纸,炫耀似的举到他面前,指着纸面上五彩斑斓鼻子眼睛歪着的男人:「看,这就是你!好看不好看?」
「好看。」
「真的吗?你是第一个说画画好看的人耶1给你一个拥抱!」小东西兴奋扑了过来,小身子完全陷入男人宽阔的怀中。
来的猝不及防。
男人身子后仰,倒坐在地上,双臂,却几乎是颤抖着,搂紧了怀中不足他一半胸膛大小的软-绵小身子。
淡淡甜腻的奶香,溢满鼻息,闭上眼,贪恋地呼吸着。
糊了水彩的小手,在他的白衬衫上乱蹭一通,素来洁癖的他,甘之如饴,只希望她蹭更多。
一大一小,脸上洋溢笑容。
……
顾绵进来时就看到这一幕。
令她心惊胆战却又五味陈杂的一幕。
她怔怔地滞在几步开外,表情,僵硬,眼眶,轻-颤。
「绵绵!」
皱皱看到了妈妈,脆脆的童音大喊。
男人身形一顿,回过头,俊脸上温柔至极的笑容,僵了僵。
顾绵回过神,手握成拳,立刻走过来将皱皱从他怀里拉出来,拉到自己腿边。
皱皱小手犹自与男人大手交握。
白-嫩的小指头,一根一根从男人宽大的掌心里,出来。
男人是稍微紧了紧力度的,实在舍不得,也放不开,手中那抹小小的温暖。
但,现在,要放开。
收敛笑容,眼神恢复清冷,若无其事站起身:「顾警官。」
顾绵又把皱皱往身后挪了挪,抬头,浑身尖刺:「季先生,你的下午这么闲?」
男人目光越过她,扫了眼她身后窝着的小身子,淡淡挑眉:「你女儿?」
顾绵不想回答。
「是哦,这是我妈咪!看不出来对不对?我那么漂亮,她那么丑。」
身后一道奶声奶气的童音。
顾绵嘴角一抽。
似乎是这话愉悦了男人,薄唇似有似无勾了勾:「你女儿很可爱,比你有礼貌。」
「……」
这是在记之前吃饭的仇?
顾绵不想多呆一刻。弯身给小东西收拾了书包。
抱起小人儿往门口走。
被夸有礼貌的皱皱小盆友,伏在妈妈肩头,小身板儿探出一点,非常有礼貌地冲男人摆着小手:「再见呀,老伯伯!」
老、老伯伯……
年纪三十六的正一枝花的男人,面如沉铁……
站在原地,久久的,久久的,不能从那声老伯伯的重大打击里,回过来神。
顾绵强自忍耐着,下了楼,嘴儿凑过去,大力亲了亲闺女嫩嫩的脸蛋:「皱皱,乖女儿,真棒!」
被亲的一塌糊涂的小东西,莫名。
「为什么叫他老伯伯?」
「他胸前挂着的牌子,我看到了36,你不是说,三十岁以后的都叫伯伯吗,要有礼貌。他36了,自然就是老伯伯啦。」
「真是我的好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