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刚拉了王招弟进来王氏顿时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献媚之色来,还没开口说话,崔敬怀便警告似看了她一眼。
崔敬怀答应了一声,连忙就要出去,外间便突然传来崔敬忠不善声音:你来干什么?”崔薇顿了顿,忙就出了屋子,杨氏等人跟她后头,便看到院子里崔敬忠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刚进院子聂秋染,正怒声大吼着:给我吼出去,咱们这崔家不欢迎你!”
聂秋染脸颊棱角分明,五官立体,如同上好画笔所绘出来流畅线条般,一双浓眉下那双眼睛黑得发亮,他这会儿正是年少之时,面白红唇,穿着一身墨绿色衣裳,袖口衣襟处裹了黑边儿,看起来丰神俊郎,风采翩然,不知比背对着众人叉着腰身材中等偏瘦崔敬忠看起来画面好看了多少,就连王氏也忍不住抽了下眼睛,不由自主别开了头去。
崔敬忠还破口大骂,声音尖锐,聂秋染却是理也没理他,眼神都没有往他那边看一下,都说轻视侮辱人举动并不是用刻薄语气将人骂得心中羞恼,而像聂秋染现一般对崔敬忠视若不见举动才是令崔敬忠气愤无比。
果然,下一刻之后聂秋染一边直直朝崔薇走了过来,路过崔敬忠时竟然连让一下举动都没有,他这样气定神闲气势下,崔敬忠竟然不由自主便让开了路,由着聂秋染走了过去!
“岳父这边情况如何了?”这会儿已经冬季了。天色渐渐冷了起来。聂秋染肩上不知何时飘了一片细小碎叶。崔薇踮了脚尖伸手替他拍去了,这才摇了摇头,还没开口说话,那头崔敬忠已经气急败坏转过身来:谁让你们进来!出去!”
崔薇一见他这样子,顿时对他就不客气了:你叫谁呢,崔家现还轮不到你作主,我踩也不是你屋子地盘儿,你现若有本事拿钱出来给爹瞧病。也不需要让我一个出嫁女儿过来操心这事儿,还当官儿呢,我呸!”崔薇这会儿早恨崔敬忠已极,这崔敬忠以前瞧着是个不声不响,可没料到自从一旦他要开始考秀才,心里生了野心之后便开始变了模样。之前盘算着想将自己卖出去便罢了,自己还没找到机会给他下绊子,如今又出了崔世福这样一件事儿,崔薇几乎不用想,便认定这事儿跟崔敬忠有关!
如今崔家人里头。这崔敬忠是让崔世福操心难受一个,崔敬怀是个老实人。平日只做事不多话,这样一个人根本惹不出什么大风浪来,也不可能会让崔世福昏倒过去,崔世福那模样不像是哪儿生了病,反倒让崔薇看起来倒很像是被气,崔大郎平日是孝顺,不可能气他,而崔敬平又住自己那边,平日里跟崔家人少有来往,不可能将崔世福气倒。
杨氏这人虽然对自己有些偏心太过,但她对儿子丈夫却很是维护,
把崔世福气倒可能不是没有,但若她当真这样做了,便绝对是与崔敬忠有关,再加上之前崔敬忠干好事儿,崔薇想也不想便冲崔敬忠道:枉你是个读书人,今日竟然将爹给气倒了,我瞧瞧你这名声传了出去,恐怕你这童生也做到头了,往后还想当官儿,你做梦呢!”
崔薇一句话说得崔敬忠恼羞成怒,他开始时还气怒交加,原是想开口反驳,但听到崔薇说自己将崔世福气倒时,他眼神里却是闪过一丝慌乱之色,顿时便强作镇定道:你瞎说什么,无凭无据便信口开河,你信不信到了县上我告进官府,便治你一个辱我功名之罪!”
“崔三郎当朝廷是你开?是你红口白牙,如何说便如何行事?岳父是否你气倒,薇儿是不是胡说,只要找了人来一问便知。”聂秋染听到崔敬忠这话,也不气不恼,回头便看了王氏一眼。崔敬怀顾忌着兄弟情份,恐怕不会开口多说,而杨氏一向维护这个儿子,肯定也是站他那边,但王氏就不一样了,她本来就是个妇道人家,崔敬忠又不是她弟弟,她维护心有限,何况崔敬忠连累她丈夫多时,说不得她心中早就怀了怨恨了!
果不其然,王氏一看到聂秋染目光望过来时,顿时身体激动得便是一个哆嗦,忍不住嘴唇哆嗦了几下,该说不该说便都说了出来:聂举人姑爷,这二郎拿了钱没谋到官职哩,倒害爹背了债,所以才气昏!”
王氏话音一落,崔敬忠脸色便气得一阵扭曲,恨恨瞪了王氏一眼。可王氏哪里会怵他,见他这样一瞪自己,又想到他是个没出息,读了这些年书,连个秀才也没混上不说,还欠了五两银子债,要自己男人一起去还,结果又没谋到官职,自家也得不到好处,早将他恨得入骨了,这会儿王氏想着要讨好聂秋染,被崔敬忠这样一瞪,顿时就大声嚷嚷:
“你看啥哩,说就是你,敢做不敢认?以为自己有举人姑爷那样福份呢,你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王氏说完,转头又冲聂秋染讨好笑:四姑爷,二郎之前还想谋着要将四妹妹卖了呢……”王氏一张嘴,便管都管不住,直将崔敬忠气得脸色发白,聂秋染这才回头看着他冷笑:
“崔三郎,岳父既然是被你气病,而借五两银子又是由你所借,如今这医药钱与银子自然该由你来还,要不然我便修书一封到县中,定要讨个公道!”
他话音一落,崔敬忠身体便激伶伶打了个冷颤。童生身份小湾村如今出了个举人情况下恐怕都已经算不得个什么了,何况是人多县中,虽然崔敬忠心里对聂秋染极其嫉妒。但他却知道。一般有了举人资格几乎便有了谋职位权力。只消稍微打点一番,谋个知县也并不是个难事儿,尤其是像聂秋染这样年少,往后结果如何,还不好估断,恐怕那县太爷还得要顺着他意一些,若他真起了意想要针对自己,现自己一无所有。恐怕并非他敌手!
一想到这儿,崔敬忠心里便涌出一股股怨恨来,只觉得苍天无眼,对自己不公。他每日起早贪黑看书,不知花磨了多少春秋,可到如今却连秀才也没中,若是他现成了秀才,王氏今日哪敢像现这样羞辱他!
崔敬忠心里涌出一股股羞恼来,这会儿被聂秋染一说,心里已经生出怵意。忙就冷哼了一声,重重一振臂。那袖子被他甩得‘啪’一声作响:小人得志!我看你们能猖狂到几时!”说完,转身便要走。
但聂秋染哪里可能这样便放他离开,若是这样轻易就让他走了,岂不是太过对不起自己?一想到他之前还要将崔薇送人事儿,聂秋染眼中顿时涌出冷意来,冲崔敬忠温和笑道:何必这样着急,这些银子口说无凭,总得要立个字据,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今日药钱,便立成二两银子就是,总共七两,分披偿还,一月还一百钱,我也不与你算利息,想来以崔童生本事,区区百钱,应该不看话下吧?无错不少字”
这话实是欺太甚!崔敬忠气得面皮泛紫,但嘴上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心中又羞又恼,想了想,干脆从怀里摸了一两银子,朝聂秋染扔了过来,厉声道:先拿去!我今日便写上一个欠条,免得你以小人之心猜测我!”他一边说完,一边气冲冲便回了自个儿屋中,拿了一张纸出来,刷刷写了一些字儿,也没吹干便要朝杨氏递过去。
他心里倒是打着好主意,如今他这样凶狠,看似里子面子全都挣齐了,可欠条杨氏手中,他随时能拿得回来,写了跟没写又有何差别?谁料杨氏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接,那头聂秋染便已经半路将纸截了过去,崔薇眼珠子都差点儿滚落出来,看他笑眯眯将纸摊开吹干了,斯条慢理叠好放进了自己怀里!
聂秋染这一切动作都太过理所当然了,仿佛天经地义便该如此般,他神态实太过自然,因此一时间竟然没有人能反应得过来该阻止他动作才是,直到他将纸揣进了自己胸口,杨氏这才傻愣愣回过神来,看到聂秋染神情,不知为何心里就有些发虚,连忙弱声道:姑爷,这纸,是,二郎给我。”
“我保管了!”聂秋染冲杨氏略带矜持笑着点了点头,说话时丝毫没有半点儿不好意思模样,一边回头就看了崔敬忠一眼:崔二郎铁骨铮铮,该不会不敢将这欠条交给我保管吧,毕竟岳父药钱得由我来出!”他这样一句话便将崔敬忠给拿住了,崔敬忠这会儿哪个人面前都可以低头,但唯独不可能向聂秋染认输,闻言便强忍了想伸手将他怀里欠条掏出来冲动,一边硬着头皮,心里却发着虚道:当然!”
一边说着,他一边故作傲然倒背了双手,抬了抬下巴。动作与聂秋染有时倒也相像,可惜他背脊略弯,脸色又发白,一双眼珠不停乱转,自然将这股气势硬生生拖出几分心虚之感来。这会儿聂秋染将崔敬忠给解决了,崔薇这才松了口气,伸手便将落聂秋染脚边银子捡了起来,一边朝崔敬怀递了过去:大哥,二哥知道自己错了呢,出了这些银子给爹看病抓药,你赶紧拿去吧!”
崔薇话音刚落,崔敬忠就险些吐出一口血来,这些银子是崔世福给五两银子中没有花完,他扔出这些银子原是为了表气势,可同样也有代表将这些银子还回去心,如今崔薇这死丫头一句话,却成了他拿这钱给崔世福看病,那五两银子还要另外再还,而且刚刚聂秋染又记了二两银子看病钱帐上,这样一来岂不是表示他吃了大亏?崔敬忠心里郁闷无比,可崔薇一顶帽子扣下来,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说自己不是拿钱给崔世福看病。无奈只能将这口气忍了下来。想到刚刚扔出去银子。心里滴血,阴沉着脸,转身便要回屋。
谁料崔薇却并不想放过他,转身便仰了头冲聂秋染笑:聂大哥,你刚还说他是个有骨气呢,有骨气人便不会穿了我给大哥做袄子了!”崔薇话音一落,那头崔敬忠脚步便一个踉跄,回头就狠狠瞪了崔薇一眼。如今两兄妹已经算是撕破脸了,崔薇哪里会怕他,也冷笑着看了他一眼,乖巧倚站聂秋染身边,聂秋染嘴角边带着笑意,一边也朝崔敬忠看了过来,杨氏等人站屋门口处沉默着一言不发。
突然之间,崔敬忠便有了一种自己像是被全世界都抛弃感觉,心里恼羞成怒。他身上这件袄子原本是当时赶考时杨氏怕他没有衣裳穿,才拿了崔敬怀袄子改小。崔敬忠这些年来每回穿着都并未觉得有何异样,但现被崔薇一说。却是恨不得立即便将身上袄子脱下来扔到地上才好,可惜他袄子没有打补丁就只得这一件,若是将这件衣裳也还回去,往后穿着破旧,如何还能跟昔日同窗把酒共饮?
一想到这些,崔敬忠硬生生将心里羞怒忍了下来,捏着拳头,只当没听到崔薇这话般,恨恨回自个儿屋去了,一边将门拴上,心里却恨起了当初给他袄子杨氏来。
将这个人面兽心崔敬忠给气走了,崔薇这才松了口气,那头崔敬怀虽然觉得尴尬,但仍是觉得屋里父亲重要,连忙飞就要跑出去,后头崔佑祖看他一跑,又想到他刚刚手里拿着银子,顿时嘴里也喊着要吃粮,忙也跟了过去。
崔薇也没理睬杨氏,打了水进屋里替崔世福抹了把脸,便坐下跟聂秋染说起话来。
那头有了钱,崔敬怀请了大夫跑得也。崔世福情况跟崔薇猜想差不多,只是急怒攻心,一口痰迷着了心窍,只消将他痰拍出来,又扎了几针,崔世福便悠悠醒转了过来。这个平日里身材高大结实,只知闷头做事汉子难得倒一回床,可如今一旦受了气倒下去,便看得出来他这会儿其实已经有些虚了。
见他这个样子,崔薇心里不由发酸,想了想干脆柔声道:爹,您累了大半辈子,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干脆明年不要种地了,就休息着吧。”
杨氏看到丈夫这个样子,也忍不住拿袖子抆眼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崔薇这话触动了她心,还是看了一旁聂秋染份儿上,她并没有答话,反倒是站门口王氏听着有些不高兴,虽然知道聂秋染不是好惹,但一想到自己儿子,王氏依旧没能忍得住:四丫头这话好没道理,爹难不成养了儿子便不养孙子了?他要不做,家里欠银子谁还,往后小郎进学哪个人来给钱?”她这话音一落,杨氏想着也是事实,便忍不住低着头流泪,也不出声。
崔薇眉头跳了跳,还没开口,那厢崔世福便强撑着要坐起身来,一边冲崔薇摆了摆手,一边疲惫道:我没事,你大嫂说得对,家里这样多人,张嘴都要嚼呢。”他说完,便忍不住咳了几声,崔薇忙将温热开水递给了他,心里忍不住就叹了一口气。
此时人养儿防老观念极重,对儿孙看得又重,崔世福本来便是个闲不下来,要想让他不管儿孙们,恐怕一时半刻间还真不容易办到,虽说吃过崔敬忠亏,但崔世福也不知道能不能真对他狠得下心来。
留崔家大半天,亲自给崔世福熬了药,因着崔敬忠手里银子被聂秋染说得扔了些出来,这一两多银子自然足够买好药,就连人参都能买上一两片儿了,崔世福吃了这东西,补着元气果然不一阵子脸色看起来就要好看得多了,崔薇心里自然是放心了些。
跟聂秋染二人回到家中时,已经是晌午后了,崔敬平中午时过去守了崔世福身边,家里也没什么人,崔薇只简单炒了两个菜,刚吃过,下午时便听回来崔敬平说,崔世福拉着一家人,去了罗里正那儿将家给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