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里的稻田没有白天的美丽,犹如一块块黑色的方块,漫无边际地铺平开来,与深处的漆黑相连,望不到尽头。
带着令人恐惧的森寒。
风声不知往复吹了几道,姐姐突然站起身,脚步踯躅地往街上走去。
江平心匆忙扒着窗口叫了一声:“姐!”
姐姐回过头,看着她满脸怔忪。
江平心没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晌,见姐姐又要抬步离开,她着急地往前爬了一点,半边身子探出窗外,小声询问:“姐,你要去哪里啊?”
女生再次停步,回头看了她一眼。黑暗中看不出表情,但这次她默不吭声地回来,到了二楼,牵起江平心的手,带着她一起往外走。
江平心什么都没问。
两人沿着马路疯狂奔跑,脸颊被狂风吹得几要失去知觉,走了很长一段,到后面江平心实在走不动了,姐姐背起她,一步步喘着粗气继续前行。
一直到天色灰亮时,一辆在城乡通行的面包车从路边开过,她姐抬手招了招,司机见她们可怜,免费将她们带到了县城。
在那个陌生的城市里,姐姐牵着她在人流中穿行。
江平心始终记得她的手,皮肤是发凉的,手心一直浸着汗,拽着她的每一根手指都在全力收紧,到了晚上,在她手臂上留下道道青紫的痕迹。
两人拥抱着休息,在街边乞讨,攒路费,躲避警察。经历过一段荒诞而惊险的旅途,看着山野平原湖山河海在方形的玻璃窗外不断变化,最后横跨了大半个中国,辗转来到A市。
由於江平心年纪太小,需要上学,她姐姐装作是个成年人,带着她找到了街道的工作人员。
本来只是想碰碰运气,没想到负责对接的阿姨特别热心,没在失踪人口名单里发现她的存在,相信了她姐编造的谎言,以为江平心是没有父母的黑户,走关系给她补办了证件,送她入学,还帮她申请了学校的贫困补助。
从那之后,她们正式在A市定居。
她姐姐每天外出打工,供她上学,告诫她好好读书。
江平心觉得自己全身都是冰凉的:“我什么都不懂,但是我可以过很好的生活。”
江平心深感愧怍,相比起姐姐,她有种不正常的好运。
遇到的老师、同学,都是友善的,可以享受他人的同情,又不需要承担生活的困顿。所有的残酷都落在她姐姐一个人身上,连结局都是如此潦草。
她的好运来源於姐姐伟大的勇气,所以她总以为,是自己的负累,才导致了一切的恶果。
江平心打定注意了,就算明知是一种错误,不需要开解,不必要抛却,她要背着这种执念独行余生。哪怕是趟进地狱,也要给姐姐找一个公道。
她姐叫江静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