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船……是哪里来的?”
愣了一会儿,苏瞳的脸色才渐渐回温,不过她的牙还有些打颤,目光默默落在苍茫的远方。
“是许多年前,我与木姬,离恨二人同游虎河十一级险境偶然捡到的至宝。”毐老头再也没有自诩老前辈的那种傲气,至少在苏瞳面前,他已语气变得极为温和。“发现它可以在虎河中破浪行驶之后,我们三个便经常乘它在浪中驰骋,就连那葬皇之滨,也是因此而发现的。”
对苏瞳知无不言,毐老头继续补充。
“而且这船无主,谁都可以驱动,只要修为达到一定程度,又在其上留下过精神烙印。所以老夫吞噬了孽徒的修为后,便可以召唤此物。”
“不过这虎河大船之前使用时,从来没有出现过刚才那种情况,老夫本以为它那种欲破而不破的状态,正是生死一线之意的具现,没想到多年不打理,它真的不堪重负了。”
话没说完,毐老头儿便开始垂头丧气起来,看来小的们说得没错,自己果真厄运当头,到哪哪倒霉。
“瞳瞳,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说么?”傲青推开千祭骨,紧紧握着苏瞳的双手,将她拉到自己面前。
试图与苏瞳目光相接,但傲青在苏瞳眼中看到的只是一片苍茫。这令他心情更加忐忑。刚才苏瞳为何多次失神?他曾见过苏瞳多次使用黄泉莆草的场面,并没有出现过类似的情况。
今天是哪里出了问题?傲青的目光里写满了探究。
“哪有?”苏瞳突然笑了起来,轻轻把头别向一旁。
可是傲青知道,这样的回答,就跟他对苏瞳说“没事”时心情一样,有些东西,就算是最亲密的人,也不能分享。她的心事还在,只是藏得更深。
苏瞳推开傲青的手,一展衣袖纵身跃起。
她轻盈得像是一朵小花,她一步跳到了船舷上,自顾自地脱下鞋子,踮脚走了几步,而后扶栏而坐。
赤足就挂在危险的船外,漂亮的脚趾像会发光一样夺目,狂风与大浪卷着她赤红的裙子,红霞浪漫,墨发魔舞。
“要掉下去的哦!”千祭骨只觉得心脏都悬在了嗓子眼上。
苏瞳摇头,似乎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做的是危险的动作。正如水手出行,最爱大浪涛涛之势,令心境无疆。
“酒来!”她豪迈地扬起手。
长袖在风中被扯得猎猎作响,五指又白又软,掌纹清晰。
没有人给她递酒,可是随她那声呼唤,那被毐老头儿捏扁又丢弃在地的破酒杯却突然飞起,越过逐日仙王的肩头,而后稳稳地落在她的手上!
残杯之中,竟不知什么时候被斟满了琥珀色的液体,在一摔一飞后,滴酒未洒,散发诱人的醇香。
苏瞳低头,看到自己双眼在鳞鳞波光下的倒影……流动的眼波内,有些悲伤。
“傲青。”捧着酒杯,苏瞳挤出灿烂的笑意,朝傲青轻轻招手:“来,你应喝上一杯。”
千祭骨与弥路小声地嘀咕,觉得苏瞳有些古怪,却又猜不中她的心事。
“你去问问,你跟她最好了。”弥路咬着千祭骨的耳。
“不,她说过,有的时候,不问才是朋友。”千祭骨十分苦恼,可是她坚定地摇了摇头。
怔怔看着苏瞳挂在脸上的笑,傲青“嗯”了一声,脱下鞋子,坐去苏瞳身旁,衣物的摩抆,发出簌簌的轻响。
“你为什么也脱鞋?”苏瞳低头看看傲青光滑赤裸的脚踝,目光有些缥缈。
“学你啊。”傲青声音淡淡的,不知苏瞳身上潮水般的悲伤从何而来,好像他的聪明与智慧在这个刹那都离自己而去,他只有笨拙而沉默地迎合她所有要求。
“那你……干了它!”
苏瞳的双眼笑得弯弯的,长长的睫毛遮挡了流动在眼底的光彩,她用力把破酒杯塞到傲青手里,然而此时,傲青分明见到,一滴冰凉的泪水从苏瞳脸颊滑落。
滴答……
它落在杯中,打碎了那一片琥珀色的平静。
手中的破酒杯异常冰冷,却有点点金光,透过了杯上沉积的岁月苔色,傲青突然感觉到一股血腥气息涌上咽喉,总觉得苏瞳身上的悲意在冥冥之中与自己有关,这种莫名的想法令他心尖打颤。
眼眶发红,傲青猛地举起酒杯,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
而后从那微苦的烈酒里,品嚐到了辛辣的滋味。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在猛烈酒劲的冲击下,意识有些模糊的傲青耳边传来的,是苏瞳低低的呢喃。
大河与巨船,载人前往葬骨的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