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她,卖掉厂子的乔大小姐。」
「哟,难怪老太太不待见她,原来是被男人扫出门,也只落得这副下场哟!」
她们的丈夫据说被套牢在房蔚接手的矿泉水厂里了,难免生出这么多怨妇。
乔言扬扬眉,抱臂走过闲言碎语。
她的脑海里突然浮起奶奶教过的一首诗:「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帏不揭,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夕阳远照,烟雾四起,此情此景该是静语良言,她能领悟到,少不了又是奶奶熏陶的功劳。
再朝前的待遇又不一样了。很多叔叔婶婶级的人物看见乔言,都笑呵呵地招呼:「小言回来了呀,奶奶身体怎么样?」
「还好,死不了。」她也笑着回答。
乔言刚进了红砖铁门的院子,一个洋瓷缸子迎面飞来,砰咚一声砸在了地上。不是她避得快,额头又得准被砸出个红疙瘩。
「滚出去!我这里不欢迎你!」奶奶苍老激越的声音从门洞里传来,历数两年如一日。
乔言抬脚走近洋瓷杯缸,用鞋尖拨了拨,看到是「纺织厂生产大队」的字样才放了心。
「奶奶,我前脚刚进门您后脚就砸过来了,是数着日子盼我来吧,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准呢?」
「滚!」奶奶底气很足。
乔言站到一边,抱臂等着。
果然一系列的扫帚、簸箕、小板凳等物品都飞出来了,哗啦哗啦像是爆发了家庭大战。她一声不吭地站住不动,听着奶奶的辱骂。
「你这个贱蹄子,你这个骚货,白贴给男人做生殖工具,乔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你还好意思回到冬泉街?路上随便拉一条母狗都知道护家,都比你强得多!」
奶奶喘了两口气,乔言想了想没开口,继续听她骂:「大学没毕业就参加什么露胸大赛,做胸模,拍一些不三不四的照片放在报纸上供男人评头论足,你还有没有廉耻啊,乔言,你知道羞愧两个字怎么写吗?」
「没露脸,我做的是内衣代言广告。」乔言插了一句。
「贱人还敢顶嘴了?!是嫌我没被你气死吗?」
乔言低头,在日暮的院子里找刚被丢出来的东西,看到一个形状古朴的酒壶,捡了起来。
奶奶依然叫骂:「做完了胸模还不够,跑去给坏男人生孩子,你就那么要钱不要脸,那么不管不顾地?现在看看你,孩子掉了就被赶出来了吧?没了那百分之十的财产了吧?你除了一身臭名声,还有个什么?」
「你看看你那样子,明明贱得像个妓女,还端着大小姐的架子,站在一边不说话,卖给谁看哪?……」
奶奶骂得够了,声音渐渐熄了下来。
乔言弯腰将酒壶放在门槛上:「这个是古董,您留着,别乱扔。」
一只长满褐斑的手猛地伸出来,抓起酒壶,狠狠朝乔言头上砸去。
乔言没躲避,直愣愣地感受到钝击的冰冷,然后传来的一股火辣。她摸了摸,还好没流血。
门洞里许久没动静。她轻声唤了句:「奶奶——」大门突然桄榔一声响,当着她的面给摔上了。
乔言站了会,在死寂中转身走开。刚走开十几米,一道急匆匆的脚步声赶过来,家里照顾奶奶的关阿姨拦住了她。
「乔小姐——」
「别叫我小姐,叫我乔言。」
「好吧,小言,有个事我得跟你说下。」
「您说。」
「老太太的药剂又涨价了,现在要一千一只——」
「嗯。」
「还有老太太脾气变得大了,我怕照顾不周到——」
「这样吧,关阿姨,我给您加护理费,您就别走了。」
关阿姨脸色一红。「我,我这不是变相要你提薪——」
「不要紧。」乔言温和道,「奶奶难相处是出了名的,我们都知道。她老人家的日子也不多了,如果不是怕她生气,我一定都会天天来看她……您就陪她走完这最后一段吧。」
关阿姨虽然点了头,但站着没走,乔言疑惑地看了看她。
「这次你还没给钱……」
「您看我这记性。」乔言马上道歉,「刚被奶奶一骂,我都忘光了。」
「小言——」
「嗯?」
「别怨老太太……她也是为了你好……」
乔言红着眼眶笑了笑:「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