黧黑少年不知内情的乱插一脚,不由得好奇的望向宝宝。
「没错!」人愈多愈有得闹,宝宝高兴之下故作冷姿态。大模大样的道:「这些狗奴才半夜乱嚷鬼叫,惊走少爷的梦中佳人,他们当然要陪我玩以作赔偿,你这黑鬼没事坏了少爷玩兴,又如何赔法?」
黧黑少年不善词令,一时瞠目不知以对。
宝宝觉得他们无趣透了,大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以请教的口吻道:「申爷,听你刚才所说,偷盗玉龙杯的小贼背影十分高壮,你看这位黑兄的背影像不像那贼?」
申总管没想过有胆子偷进深宅大府窃得宝物的盗贼,并且全身无损的逃出来的会是个十多岁的少爷,因此对黧黑少年只有愤怒没有猜疑,今蒙宝宝提醒,不禁仔细打量少年上下,觉得十分像,又不敢断定。
黧黑少年没料到自己一番好心肠竟被人反咬一口,一张古铜近黑的脸庞气得涨红,怒视看来可爱,其实很坏的秦宝宝。
宝宝仰头笑睇他:「你在生气吗?可惜你实在很黑,看不清脸上是不是气得通红?」
不给他申辩的机会,宝宝又同申总管进言:「申爷看来就是位讲理的好人,自然不会只凭背影相像就乱冤枉人,不妨请这位黑大哥让你们进房搜查,一切便能分晓。」
申总管这时又觉得宝宝十分善解人意,自然顺从他的主意,对少年道:「敝府今夜被人窃走一只紫玉龙杯,苦寻不获贼人行踪,因此怀疑他可能躲入民宅或客栈,阁下是否能让我们进房搜查?」
黧黑少年站出来自有一股唬人的架式,冷道:「你们是官府吗?凭什么骚扰百姓?」
申总管冷笑道:「在太原我姊夫好比官府,你是怕被我们搜出贼赃?」
宝宝替他加油。「对,我说黑兄,让一步和气平安,否则没完没了。」
少年顿足道:「好,若是搜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我会让你们一个个学狗爬。」
宝宝大作好人,附和道:「没问题,我做证人,绝不会偏袒任何一方。」
黧黑少年向他怒目而视,他不在意的还个鬼脸。
申总管率众进房搜查,宝宝自然也跟了进来,只因少年的背影跟贼子很像,申总管吩咐属下十分仔细的搜。
黧黑少年木然的立在门口,宝宝坐在椅上不时唱点儿歌,使他们轻松一点,紧张是办不了事的,并不时偷眼打量少年脸上的变化。
「黑乌鸦,瞧你笃定的像没事人,看我如何耍你。」
「申总管,」少年终於开口:「你认定东西一定在我房里,未免失之武断,说不定贼子趁这个空档已揣着东西往城外跑,可怜你白费一番工夫。」
申总管一想也对,宝宝想来可错极了,忙道:「申爷别上当。孙府财大势大,外面自有其他人在搜寻,发现可疑人物必会来向你禀明,可是一直没消息,可见贼人不在外头;再则申爷辛劳半夜,不觉得这位黑兄的背影最像贼人?若是,申爷须记得纵虎归山悔之莫及,不如查个清楚,免得事后懊恼。」
有道理,申总管英明果断的下令:「仔细找,床下、梁上,任何角落都不能放过。」
黧黑少年再也忍不住了,冲到宝宝身前,好奇的道:「我与你有仇吗?还是为了傍晚我不小心的撞倒了你……」
宝宝截口笑道:「我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而且这件糗事我们双方都有错,一个走路不专心,一个走路太莽撞,谁是谁非分不清。只是,反正被吵得无法睡,不如大家来玩游戏,我向申总管告发你,你可以反咬我一口啊,谁拜托你闷声吃大亏来着?如果你缺乏演艺细胞,就看我一个人表演吧!」
他说得很小声,申总管站远了没听见,黧黑少年可听得目瞪口呆,险些岔了气,像看到怪物似的盯着宝宝看。
宝宝不认输,双眼瞪得比他大,倒把他给瞪醒了,吁了一口大气。
「师父临走之前,曾向我提起有一个小孩出身显赫,运气又异乎常人的好,小小年纪竟是『金童阎罗』的爱弟,行事出人意表,难以捉摸,若不是身在太原,我会将你误认为是他。师父说,见到他,可须提防一二,以免上当。」
「好哇!」宝宝杏眼圆睁,在心中暗叫:「搞了半天,原来是方自如的笨徒弟,怪不得,怪不得!瞧见他便觉得面善,原来是那位有一张锺馗脸的老哥的儿子,父子俩一般的黑,还好这小子多少遗传到他娘的外貌,长相不那么吓人。他方才说什么来着?那个该死的侠盗没事弄来一个祝香瑶摆在大哥身边,成天东晃西晃的尽碍我的眼,我都还没找他算帐,他反倒先编派我的不是。要不是他再三罗嗦,没能耐替人照顾妹妹却又要逞强,结果麻烦惹到大哥头上来了,害得大哥失常,突发惊人之语说我是女的,追根究柢,这一切全是方自如的错!我正愁找不到人为我带路,这小子八成去寻师助阵,只要跟着他走,还怕找不到方自如和祝文韬吗?即使用捆的用拖的,也要把祝文韬拖回『金龙社』让他们兄妹重聚,看祝香瑶还好意思再待下去吗?」
这念头不过闪电间事,宝宝回房抱了行李出来,神秘兮兮的朝少年一笑,突然展喉大叫:「申总管,偷盗玉龙杯的小偷正是这位黑兄!」
大家全莫名所以的望着他,黧黑少年气得说不出话来。
「房中搜不出玉龙杯,你如何证明他是偷盗者?」申总管问。
宝宝笑嘻嘻,不是好事情。「刚才他在我耳边嘀嘀咕咕的笑你笨,夸耀他贼赃藏得好,我看申爷辛苦一夜徒劳无功,心生不忍,所以决定将实情告诉你。」
黧黑少年握拳怒叫道:「小孩儿信口雌黄,血口喷人,真是太毒辣!我何时说过那些话?你只为了好玩就欲害人性命,瞧我教训你。」
「大胆!我有证据,你这只黑乌鸦呱呱乱叫什么?」
「证据在哪?你最好拿得出来,否则定不与你甘休!」
宝宝撇撇嘴。「你火气太大,遇上了我,注定要败事。」
「口说害不死人,你少出狂言,证据呢?」
「申爷,那玉龙杯高度有多高?」宝宝反问当事人。
「一寸三分,十分小巧玲珑,反而更显出手工之精妙,世上罕见。」
点点头,宝宝哪儿也不看,只把一双精灵大眼盯住少年上下左右的一再打量,最后,终於将自己盯在少年的发顶,笑道:「黑兄的发型十分古怪,里面好像藏有东西。」
一语惊醒梦中人,申总管等人全望向少爷发顶,喝一声:
「上,不要让他跑了。」
孙府家仆一拥而上,黧黑少年左一拳,右一脚,孙府人立即东倒西倒,只有申总管颇有两下子,却也抵不住十招,黧黑少年趁机突围,顺手牵羊将肇事者秦宝宝拖走,宝宝拚命挣扎,大喊:「救命啊谁来救救我他会杀了我……」
声音愈去愈远,终於听不见。
黑暗中,黧黑少年左手紧紧捉住宝宝,宝宝一路大喊大叫,引得孙府人出来围攻,少年右手迎敌绰绰有余,终於逃出敌阵。
没得玩了,宝宝满足笑道:「好了,游戏结束,你可以放手了。」
少年又气又怒,反而加重力道,宝宝痛呼一声。
「我不会逃的,你放手,捏得太紧我会痛。」
气得重哼一声,少年道:「你也知道痛吗?从头到尾你不断扇风点火,终於使得我们互斗,被打的人不会痛吗?」
「那些狗奴才平日向无辜的百姓揩油占便宜,作威作福不可一世,反正你有武功,代老百姓教训他们一顿也是应该的。」
「客栈中不只我一个武人,如何偏偏找上我?」
宝宝以大人教训小孩的口吻道:「学武之人偶尔主持正义不是应该的吗?你推三阻四,唠叨不停,你师父是怎么教你的,只教你如何偷东西吗?唉哟!」少年手劲加重,宝宝痛得大叫:「你昂藏七尺男子度量却比蚂蚁还小,只会仗恃蛮力欺凌弱小。」
稍稍松点手劲,少年冷笑道:「你的外表确实弱小,心可黑得很,专修『害死人不赔命之学』。」
嗤的一声,宝宝笑了。「我的口吻你可学得十足十,其实,凭你是方自如的弟子,那些狗奴才害不死你,我早就知道的。」
怵然一惊,少年诧异的问:「你知道我师父?」
宝宝娓娓道来:「我不但知道你是方自如的徒弟,还知道你是『金龙社』大执法阴离魂的独养儿子,姓阴名武,而且曾拜三领主席如秀为义父。」
「你……你怎么知道?你是谁?」
如此追问,等於承认他正是阴离魂的独生子阴武。
「我吗?是个神机妙算的小半仙,姓秦名宝宝是也。」
阴武不敢置信,重新打量宝宝。「你……你就是那个闯祸精、惹事精、鬼灵精的三精小怪?」这少年讲话也未免太「直接」了,失之婉转。
宝宝一翻白眼。「这又是你师父说的?」
阴武嘿嘿直笑。「我今天才发现师父很有形容的天赋,实在把你形容得太好了,三精小怪,呵呵……」
「可恶的方自如,我非拨光你胡子不可。」宝宝心中记下这笔帐,伸出右掌,道:「少废话,东西拿来!」
「什么东西?我可没偷你一丝半缕。」
「少装疯卖傻,玉龙杯拿出来借我见识一下。」
阴武既知道他是那位鬼灵精,也不否认。「不错,玉龙杯在我身上,可是,凭什么要我拿出来借你看?」这小鬼挺坏的,难保他不会左手拿,右手放入自己怀里。
「小子,就凭我是你的『长辈』。」宝宝摇头晃脑的数来:「第一,你师父和卫紫衣哥哥是平辈好友,我是他兄弟,自然和你师父平辈,我就是你师叔,而且,你要知道少林第十七代的明智、明月等人论辈分也该叫我师叔,连四川唐门的『唐门十二少』也须尊称我一声娃娃叔叔,只因我非少林门下也非唐门中人,所以免了他们尴尬,大家平辈称呼。你若不将玉龙杯拿出来,我端起师叔架子,你还是非乖乖奉上不可,不如爽快点,大家就做平辈朋友。第二,你学艺未满就敢出来做案,今晚若是失手被擒,人盘问出你乃方自如门下,岂不坏了你师父从不失手的盛名?下次遇见师父,看他会不会把你赶出师门?第三……」
「够了,够了。」阴武听得头皮发麻,连忙告饶:「你千万不可以对师父透露半点风声,我只是想知道自己学得如何。」
「拿来,我数到三,一、二……」
「别数那么快。」阴武解下发束,从中掏出一只玉杯,递给宝宝。
「喏,拿去,就为了这只破杯子闹得一夜鸡犬不宁。」
但见玉龙杯十分小巧,它有玉器的晶莹,实则釉瓷烧成,杯上凹凹凸凸浮上一条蟠龙。
「真可爱的杯子,难怪富人争相搜购。」
「只要你不告诉师父今晚的事,这杯子就送你。」
宝宝十分有趣道:「放心吧,我只是唬唬你,谁有兴趣到贼窝打小报告,多没趣!不过,你真舍得将玉龙杯送我?」
阴武虽有被愚弄之感,总算安心了,泄气道:「那杯子喝酒嫌小,我又未出道,没法子脱手,不如送你。」
「你倒会做顺手人情。」宝宝挑剔道:「不过你也差劲,只偷一个能做什么用?」
他懒得辩解,只道:「师父说的没错,在你面前,说话必须小心,免得被挑毛病。」
「自己差劲,却拿师父来搪塞。」
「我根本不知孙府有几只玉龙杯。」
宝宝不屑道:「连下手目标的底细都没摸清楚,亏你好意思拿出来说嘴。」
黧黑少年从来不知道说话也会这么累,奋战道:「我是路过这里,一时技痒才下的手,根本没时间去踩盘子。」
「哇,不用踩盘子就能盗出玉龙杯,这点比你师父厉害。」
徒弟哪能公然蠃过师父,阴武忙道:「我只不过运气好些,凑巧碰到,换是师父,四只玉龙杯一只也逃不掉。」
宝宝为之莞尔。「算了,刚才你捏痛我的手,如今我也使你出了一身冷汗,互不相欠,你武我文,各有千秋,不分上下。」
阴武被他闹了一晚,疲累至极,极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随便在郊外找一户农舍借宿,给了银子,将两间房都让了出来,反正天快亮了,农人要早起下田,因此十分乐意。
睡了一觉,醒来精神饱满,正想偷偷开溜,肚子却作怪,饿得紧,突然闻到一股香气,宝宝端出一坛子的吃食。
「快点趁热吃,十全大补鸡,保证食后精力充沛。」
阴武怪奇。「我没听错吧,这是给我补的?」
宝宝理所当然道:「你师父应该提过我是学医的,医者父母心,我认为你该进补,你就乖乖的吃了,而且我很想知道被逼迫吃补品的人是否都和我一样的脸色。」
阴武气结。「你把我当成试验品?」
「是又如何?反正吃了也无害,不吃白不吃。」
阴武忽然笑问:「你吃大补品时是什么表情?」决定要和他相反。
扮个愁苦脸色,宝宝叹道:「大哥老爱强迫我吃这些草根树皮,简直比我爹还厉害三分,只好作些表情使他心疼。」
「心疼归心疼,卫大侠还是不得不强迫你吃,对不对?」
宝宝轻哼一声算是回答。
「快吃吧!特地请大娘炖熬了一个时辰,很够味的。」
阴武脸上带着笑容,并且打定主意要继续保持笑容,非让这小鬼栽一次 斗不可。他爽快的舀了一碗公补鸡,张口大嚼,心中暗叫惨。
宝宝一脸纯真的笑问:「好不好吃?会不会苦?」
「好吃,好吃!一点都不苦。」阴武笑眯眯的吃得更大口,不断赞道:「真是太美味了,比我娘炖的还好吃。」
「真的吗?好奇怪,你的反应跟我差太多。」
「那当然,我是大人,你是小孩,在程度上就有差别。」
阴武吞得直想掉泪,一张脸快要笑僵,撑不住了。
一刻钟过去了。
「哈哈……」宝宝再也忍不住指着阴武大笑:「我在补汤里加了一大匙的黄连粉,没想到你竟吃得津津有味,可见黑兄对『吃苦』很有一套,佩服,佩服!」
阴武一口肉全喷出来,明白自己又被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