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2)

第三章

「大君,这是咱们江原道百姓送来的水梨,请大君笑纳。」大厅里来了群人,都是地方上的乡绅,为首的崔老爷伏身道。四个人小心翼翼地由门外抬进一箱鲜梨。

李豫只看了那箱梨一眼,并没有想品尝的意思,让跪在面前的一群人感到些许的失望。

这梨经过他们精心栽种,结成果实后,立即摘下送来请大君尝鲜。莫非不合大君欢心?众人惴惴不安。

「你们大老远地送梨来,我感恩不尽,只是才刚用完午膳,稍后等空了腹便会尝尝。」李豫瞧出他们的失望之情,含笑解释。

众人一听,马上又展露笑颜。「大君不嫌弃就好,什么时候吃都没关系,不过这梨新鲜,能早吃最好。」怕梨放久了不好吃,崔老爷又提醒。

李豫颔首,可看着梨的眼神却隐隐多了分猜忌。「那么,我要人削皮后端上,大家一起吃― 」。

「这梨连皮咬下最好吃了,哪还需要削皮这么麻烦!」一个精神十足的俏丽丫头,由舍廊外像一阵风似的刮进来,见那一箱又大又圆的水梨,顿时口水四溢,快速地由箱内拣出一颗梨,张口就咬下去。

「不许吃,快吐出来!」

李豫愀然变色,大喝一声后,伸手要夺下她咬了一口的梨,她却身子一旋,没让他抢走。

退离他一步后,她朝着他眨眼笑说:「大家要笑大君小气了,竟连一颗梨都舍不得分给旁人吃。」

郑良良看似胡闹,却有意无意的瞥了众人一眼,众人此刻都露出惊愕的表情,像被大君失态的反应吓住。

李豫见状心头一惊。方才见她吃下那果子,当下竟乱了方寸,忘了四周还有其他人。这会立刻镇定的回复笑容。「我哪是小气,只是这梨……」他见她又大口咬下一口,面色再次转青。

「这梨如何?」她嚼着梨,满口的清甜,俏皮的问。

他有股冲动想不顾一切的上前撬开她的嘴,挖出她口里的东西。

「难不成你怀疑这梨有毒,所以不敢吃?」她故意笑问。

众人听了,立即吓飞了魂魄,纷纷跪趴了下来。「这梨是乡亲们为了感谢大君去年造访时,督促地方官修建渠道,解决了水患问题,特地推举咱们几个将复耕后的田地所产的梨子送来给大君品尝,这梨绝对无毒!」崔老爷惶恐的自清,所有人跟着猛磕头,表示清白。

李豫满脸铁青,懊恼的瞧着正开心坐下,随手又拿起另颗梨子啃咬的郑良良。

这丫头是故意要让他尴尬吗?万一那梨真有毒该如何是好?就算想让他难堪,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啊!

见她一脸陶醉的吃梨,他益发紧绷脸孔,生怕她下一刻就会倒地。

「我没怀疑这梨有毒,是这丫头随口开的玩笑,你们别放在心上,这会就都先回去吧,回头我还有回礼答谢你们。」他看向众人道,表情极为和蔼可亲。

众人闻言总算稍微安心,这才抹着汗的退了出去。他们一走,李豫立即怒视着还在啃梨的女人。「你这是在做什么?!」他诘问。

「啃梨啊,你没瞧见吗?」她皮皮笑道。

李豫深匀一口气才没掐上她的脖子。「这里是舍廊大厅,里屋才是你该待的地方,是谁允许你跑出来捣乱的?!」他怒问。

舍廊是男子就寝或用膳的地方,里屋则是女子和小孩子们居住的场所。将里屋设在宅子的最深处,目的就是为了限制女人们随意出门,而她竟然离开里屋跑来舍廊大厅胡闹!

郑良良无视他的怒气,迳自再由木箱里掏出两、三颗梨,随手在空中抛着玩。

这丫头简直无法无天,这几日老尚宫对她的教导,难道一点成效也没有?回头他得再与老尚宫谈谈,对於这没有规矩的女人该如何加强教育。

他夺下她抛向空中的梨子,将梨扔回箱中,拉过她的身子,仔细审视起她的眼白颜色,瞧无异状,再强迫她张口,见舌头红润,不禁松了一口气。

虽然讶异他竟在担心她,但想到他人人皆要怀疑的态度,她仍是不悦的推开了他,摇着头道:「你明知送梨来的人都是老实乡绅,这梨也是谢礼,他们不可能对你下毒,你还是抱持疑心不肯尝一下,存心让这群人失望而归,做人有必要谨慎到这个地步吗?」

「你果然是故意的!」他目光清冽的看着她。

「你当真这么怕死?」她不知死活的斜睨他。

她确实是故意的,她一听到有人送梨来,立刻嘴馋的想来瞧瞧,起先是躲在廊外偷看,打算等他们一走后,就冲进来向李豫讨梨,不过她瞧见他那张假脸后,就断定他根本不可能会真的品尝人家的好意,说不定还怀疑这群人带来的梨有毒,这才闯入瞎闹,这会瞧他的反应,果然,是个怕死的家伙!

李豫英俊的脸庞充满威胁地瞪箸她。「你不认为这可能有毒?」

「我并不这么认为。」她摊着手道。

「那是因为你生活太安逸,才会对什么事都没防备。」

郑良良望着像石头一样冰冷坚硬的他。「你怎么不说,是你对一切都太小心,不肯对人信任才会这样。」

「人值得信任吗?」他讽笑的问。

「值得!」她肯定的点头。

「何以见得?」

「若不试着去相信人,你将失去很多美好,就像这箱梨明明香甜可口,你却一口也不敢尝。」

他深匀气息,想发飙,然而张着嘴却无从驳斥。

「我没说错吧?不是每个人都会害你,你必须先敞开心房,才能了解信任别人所带来的好处。」

自从与这女人相识以来,就不断的被她教训,可他偏偏没办法真的生气,却也不愿轻易原谅她,为什么他会对她有着这么矛盾的态度?

「你并不知道我是怎么活到今天的,没有资格对我说这些话!」从第一眼见到她起,一种陌生的情绪就一直梗在胸口不散,她到底对他施了什么法?能教他一再失常。

郑良良略皱了双眉,他眉眼间不经意流露出的孤独神态,意外的勾起她对他的好奇心。「我是不晓得你曾经受过什么样的伤害,但是像这样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都视为敌人的态度,难道不会感到日子过得很辛苦吗?」

她的话换来李豫不屑的嗤笑。「我的周围本来就只有敌人,没有朋友。」深邃却不带感情的眼眸直视着她,冷冷的五官散发出一股遗世独立的寒冽。

她嘟着嘴,不满的瞪着他。真正该调教特训的,是这男人才对!

他就算没被人暗算死,将来有一天,也会因为太过孤单寻死的,真是有够难相处!

清早,李豫走进里屋,要找老尚宫谈谈关於郑良良的教导问题。才一进去,就见那丫头神釆奕奕地坐在厅上的木桌前,享用着早膳。她的头发尚未梳理,随意的散乱在肩背上,他应该要怒駡她的邋遢,可是……

当她见到他时,立即对他扬起甜得让人心花怒放的笑靥,顿时,他责备的话说不出口了。

「你怎么一早就来了,用过早膳了吗?你府里厨子做的煎饼非常好吃,你真幸运能找到这样的好厨子。」她玉容含笑,一脸羡慕,接着,脸色又敛下。「我忘了你不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的。」

她本以为他只对外人送来的东西不食,最近渐渐观察发现到,他连自家厨子所准备的食物也敬谢不敏,他的膳食会由不特定的地方送来,他择一选用,不会有人知道他吃的是从哪里来的料理,以减少被毒害的机会。

她很好奇,这到底是他太过疑神疑鬼,还是真有必要这么小心?

见她笑容消失,李豫锐利的眼色也忽然充满阴沈。「别再与我争辩饮食的事情了。」这是他的生存法则,不容她置喙。

郑良良叹了一口气,然后像是想挑战什么似的,由桌上夹起了一块煎饼到他面前。「这饼我刚吃了好几块,没毒的,你也尝尝,真的很好吃,是我吃过最可口的煎饼了。」

他瞧着闻起来很香、已夹到眼前的饼,拢起眉,「我不饿。」

明知自己做了没意义的事,她还是执意的再把饼往他面前送。

「不饿就当作尝鲜吧!」说不出为什么,她就是希望他能放下防备的吃一口她喂的东西,彷佛只要他肯吃,就表示肯信任她了……可是,她要他的信任做什么?

李豫推开了她夹着饼的筷子。「可我对煎饼不感兴趣。」

「但它真的很好吃。」她不死心的又道。

「好吃你吃就行了。」他还是拒绝。

她抿了抿嘴,也不知在火什么,恼得将那块饼夹回,一口塞进自己的嘴里,塞得两颊满满,奋力的嚼着。

他瞧着她的脸不禁想笑,觉得这女人真是滑稽透顶,却浑然未觉自己的笑容未经伪装,非常自然,自然到让进房的老尚宫见了,讶异得忘了出声行礼。

还是他眼角瞥见了她,笑靥立即从脸上消去。「你来了。」他声音转沉。

老尚宫这才赶紧朝他行礼道:「今日我家中有事,出门的时间拖晚些,来冲了还请大君见谅。」

抬首瞧见郑良良居然披头散发的出现在大君面前,她脸都绿了,忍不住以责备的眼神狠瞪了那丫头一眼。结果她吐了吐舌头,顽劣的假装没看见。

「没关系,我一早来只是想问问,她的训练何时能达到足以应付宫中规矩?」

李豫问道。

「这……大君打算让她进宫了吗?」老尚宫焦急的反问。

「嗯,怎么样,还不行吗?」

她一脸汗颜的模样,「请恕……恕我直言,这丫头有些调皮,目前想进宫恐怕无法通过提调尚宫的测试,说不定还会教人一脚踢出宫,她……她根本伺候不了任何人,硬让她进宫也只会丢大君的脸。」不敢隐瞒,她无可奈何的直说了。

郑良良听了她的话,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掩嘴笑得好得意。

李豫沉下脸对老尚宫道:「你当年是以严厉管教宫女出名的,我才请你帮忙教导她,难道她顽劣到连你也教不了?」

老尚宫布满皱纹的脸庞全红。大君这是在指责她教导无方了。「我……我再试试,请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 」

「别说了,我想这不是你的错,是这丫头不肯配合,故意跟你捣蛋。」他恼怒的侧身瞪向偷笑的人。

无须抬头看,就可以清楚的感受到身旁的人气得连眉毛都快着火了呢!郑良良登时不敢再造次,正襟危坐了起来。「谁说我是故意的,我是真的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能够去伺候宫里那群娇贵得要命的娘娘。」

他扫了她一眼。「别以为捣乱就可以打消我送你进宫的决定,告诉你,我再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你若是再不好好学着怎么当个宫中奴才,我就让那男人进宫去当太监。」

「什么男人啊」

「金质重找到那个男人了,只要打听一下就知道你曾与谁走得近,那男人不过是个中人,你想嫁给他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朝鲜社会分四个阶级,王族、两班― 贵族、官员及其后代、中人、平民和贱民,阶级分明非常严谨,因为事关维持家族与家门的地位,两班子女是不准与身分悬殊的对象通婚的。

「你若再不肯乖乖配合,我就让那男人代替你,将他闯割了进宫替我办事。」

他阴狠的摇下威胁。

「你!」郑良良怒而拍桌。想不到他竟找到了九阳哥,还以他威胁她,真是太卑鄙了!

李豫冷笑,「你想清楚,是你进宫还是让他去!」

她气白了脸,牙齿磨得都教人听得见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