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吃醋(1 / 2)

第93章 吃醋

要问这几天,京城中最受百姓热议的话题,不是国舅府遭抄家发配,也不是三国议和使者要入京,而是九天玄女下凡投生的皇后娘娘。

鼎顺茶楼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茶馆,这些日子每天高朋满座,去的人倒不是专为了在那里讨茶水喝,而是为了给“京城第一嘴”刘俊先捧场。

说书唱戏的故事,左右都是那些桥段,一本故事,换个名字换个地方,就成了另一本,这也是常有的事。谁要是有个新鲜有趣的故事,又擅长说道,那好了,您就等着收钱吧。

这个刘俊先,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个时新的故事,是关於当今皇后娘娘的,又与本次皇上北征有关。他一张亮堂堂的快嘴,说起皇后娘娘智斗蛮子,令人捧腹不已;讲起战场上的激烈厮杀,又十分激动人心;说到大齐军队的军威赫赫,更加大快人心。他这故事一共分五场。头一天说完第一场,次日便有许多回头客,领着不少新客来听。再说完第二场,便又多了许多客人。自此之后客人渐多,到最后一场时,茶馆里头已经坐满了人,还有不少好身手的,挤不进去,便扒着窗户听。打外边一看,平日里严整阔气的茶楼如今挂了好些人,甚是搞笑。

这本故事说完第一轮,刘俊先便从头开始讲,每天说一场,客人竟也不见少。是呗,全京城那么多老百姓,且有人听不全呢。况且一个故事一旦成为经典,即便大家都知道情节,只要说书的人功夫到位,便也总爱听一听。

茶楼老板因此生意红火,刘俊先因此发了大财,自是不消细说。

且说刘俊先那些个同行,把刘俊先的故事听了去,便也开座说这一本。只因功夫不如人家,听者自爱听原汁原味的,只有那些挤不进鼎顺茶楼的,或是没多少闲钱的,才来听他们的翻版,他们便觉矮了一头。不过不要紧,书是死的,人是活的,现编个别的故事不就得了。大家伙既然爱听皇后娘娘,咱们就多多地编关於皇后娘娘的故事。

这样一试,果然爱听者众。别家也有样学样,各自发挥想象力,把皇后娘娘朝不同方向塑造。有走现实路线的,有浪漫主义的,还有魔幻风格的,不一而足。

就这么着,京城里突然刮起一股皇后娘娘热,莫说说书先生,就是街头挑脚吆喝的小贩,或是学堂里七岁的顽童,都能说出那么几句关於皇后娘娘的壮举。什么娘娘三戏乌拉图啦,娘娘三请观世音啦,娘娘三打白骨精(还真有人信)啦,又或是关於皇后娘娘和皇帝陛下之间的风花雪月,套上别的书中的一些淫词艳赋,听者听起来也觉津津有味,也没人追问为什么皇后身边只有一个宫女,皇帝身边只有一个太监这种尴尬的问题。

书戏不分家。有些戏班子见状,开始把皇后娘娘的故事编成戏来唱,自然又是引起另一番热潮。京中实力最强的戏班有四家,号称四大班,其中又以双喜班实力最强,听众最多。这个双喜班里唱小旦唱得最好的,是个胖子,名叫常小苑,可以说是京中小旦第一人。关於皇后娘娘的戏曲,他唱出来的最受欢迎,场场爆满。有一次刘俊先去双喜班专程听常小苑唱戏,那本戏名字挺好,叫《龙凤呈祥》。常小苑每一张嘴,都要引得台下叫好声不绝,刘俊先耳中听着绝妙无双的唱腔,眼睛看着台上那个圆滚滚的娘娘,也不知这种做法对皇后算是美化还是丑化。

刘俊先觉得挺忐忑,毕竟皇上把差事交给他办,他也说不好自己这差事办得怎么样。於是他找了纪无咎留给他的门路,面了圣。纪无咎听完汇报,龙心大悦,当下赏了刘俊先许多东西,又立刻找了几个表现不好的女真俘虏,以造谣生事的罪名判罪收押,好呼应民间所传。

又过了几日,纪无咎亲书“书惊四座”的牌匾,让大内太监领着一队仪仗,吹吹打打地送到鼎顺茶楼。茶楼老板已专门辟出一个宽敞地方来供刘俊先说书,此时御书的牌匾一挂,真个风光无限,连朝中一、二品大员都来瞻仰御笔。说实话,纪无咎虽写得一手好字,却并不爱炫耀,因此赏下来的墨宝并不多见,许多朝中重臣都不曾得过这个体面,此时却被一普通说书先生得了,真是羡杀旁人。

自此之后,刘俊先便成了当之无愧的天下说书人第一,且说书挂牌匾,也成了老刘家独一份传统。

皇后娘娘盛名四起之时,皇帝陛下遭遇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一起桃色绯闻。

是这样的。他去了那么多次翠芳楼,总归会有熟人看到,堵得上一张嘴,堵不上所有的嘴,因此在他最后一次离开翠芳楼,以为自己从此与这三个字再无瓜葛之后,他逛青楼的事情被言官们扒出来了。

男人逛青楼,除了会被自己的老子和老婆骂,别人自管不着。但是皇帝不一样,说句不中听的,既当了皇帝,就不要指望有什么隐私了。不在你和皇后行房时旁观记录,就已经很人性化了。现在,你竟然还敢逛青楼?

就这么着,纪无咎再次被言官们围攻了。

而且这次情况与以往有很大不同。前面不是说了吗,皇后娘娘在民间的形象陡然高大了许多,哪个人提起皇后娘娘不竖大拇指?好嘛,你家里放着那么好的皇后娘娘不珍惜,竟然还逛青楼?

其实,皇帝毕竟是至高无上的,要是一般的皇后,大家也不敢有什么微词,可谁让咱皇后是九天玄女娘娘投胎呢,嫁给你完全是给你面子。

纪无咎听到这样的说法,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他又怕叶蓁蓁多想,便把自己去青楼的底细一五一十地跟叶蓁蓁说了。叶蓁蓁听罢,心中有所触动,当晚好好安慰了一番纪无咎。

纪无咎尝到了甜头,自此连着好几天,夜夜求安慰不提。

虽然把老婆哄住了,但舆论不能坐视不理。老百姓现如今胆子越来越大,说的话也越来越不中听。

可是怎么理?专门为此事发个诏书,说明一下朕去花楼的真实目的以及朕还是很爱老婆很有节操的?可这个事它根本说不清啊……

纪无咎满以为等几天,这阵风声过去也就是了。但是皇后娘娘名声在外,皇帝和皇后又是绑在一起的,人们但凡提到皇后娘娘,便总会想到皇帝,说一句皇后娘娘多么威武厉害,下一句就会接着感叹皇上竟然逛花楼,啧啧。纪无咎对此还算淡定,但言官们不淡定,天天上折子说这件事。无奈之下,纪无咎只好吃了这个闷亏,发了个诏书,承认自己生活作风有问题,并且承诺改正,这才作罢。

又有人跟着出馊主意,建议把皇帝陛下在翠芳楼的那个姘头,叫红云的,抓起来。纪无咎看到“姘头”两个字,不禁眼皮一跳,心中大骂出主意的人是个蠢货。要抓人,也得有个罪名,红云能有什么罪?

不过……纪无咎眯了眯眼睛,红云无罪,这翠芳楼里还真有一个人,罪过不小,现在也是时候抓起来了。

第二天,纪无咎命刑部秘密逮捕了翠芳楼的头牌花魁——柳月姑娘。

柳月姑娘因是重犯,单独用一间牢房。兴许是考虑到她是弱质女子,这间牢房挺干净,狱吏也没给她上枷锁,只把她关了。柳月是被敲晕扔进来的,从一开始醒来就张口喊冤,每隔一刻锺就重复一次,掐点儿掐得很准。她的声音娇软动听,外面几个大老爷们听得心里直搓火。

看管她的人早已接到叮嘱,不要为难她,但也不要理会她。幸而这个女子虽口口声声喊冤,倒也没有寻死觅活的,吃饭的时候照吃不误,很是爱惜生命。

就这么着挨了两天,纪无咎来了。

柳月坐了两天大牢,适应得很快,她正扶着牢门喊冤,面色红润,底气十足。

纪无咎走进牢房,让狱吏端了把椅子来坐下了。他的坐姿十分优雅好看,与简陋的牢房有些格格不入。

柳月扭着身子走到他面前,低声说道:“公子,是你呀。”声音中透着一股熟络与亲昵。

“是我。”纪无咎答道。

“公子,救我……”她突然跪在他面前,抬头看他,眼圈发红,泫然欲泣。

纪无咎挑眉道:“救你自是没问题,但也要看你诚心与否。”

柳月脸色便有些红,讷讷说道:“公子只要能救我,您……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纪无咎轻轻推开她搭在他膝上的手,说道:“康承禄没死。你现在对着外间喊一声,他兴许能答应。”

柳月低头道:“公子,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纪无咎抱着胸,闲闲地低头看她,“想活命,你只需要告诉我一件事。”

“公子想知道什么?”

“纪离忧在哪里?”

柳月听到纪无咎问纪离忧,便讶异道:“公子说谁?我从未听说过什么纪离忧。”

“不认识?”纪无咎闲闲地撩眼皮看了柳月一眼,看得她心里一咯噔,“或者说他是黎尤,你可就认识了?”

柳月神色哀戚,嗓音柔弱娇软,讷讷说道:“公子,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我一向奉公守法,您……想是抓错人了吧?公子一看就是好人,请您快快查明实情,放我回去吧。这个地方,十分吓人。”

她红着眼圈,泪水在眼眶内打转,看起来十分楚楚可怜,正常男人见了都要不由得生出一份怜香惜玉的心思。纪无咎却不吃她这一套。他微微抬起小腿,足上轻轻一点,把准备倾身再向前凑的柳月推拒开,后者不防他如此,被推得向后一坐,屁股重重接地。这下她的眼泪顺利掉下来了。

“若非查到实情,我也不会请你到这里来。”纪无咎端坐着,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从一开始就存着一个疑问,大齐国运昌隆,边城坚固,女真、鞑靼、吐鲁番,到底是吃了什么迷药,才会决定共同进攻大齐。想来想去,原因只有一个,必定是有人许了他们天大的好处,且又让他们有足够把握。这样的人,不会是外边的,只会是内奸。并且不是一般的内奸,定是与皇室有些瓜葛,往后有资格称帝的。你说是不是?”

柳月低头道:“公子,我不懂。”

纪无咎自顾自说道:“昔年宫乱,太子让贤。当时年仅三岁的太子之子在宫乱中不慎丧命。其实三岁的小儿,若非近身伺候的人,未必能认出他来,因此想要调包,也不算难事。那个孩子名叫纪离忧,被人搭救之后隐姓埋名活在民间,如今长大了,一心想着翻天覆地。你们先是想办法买通宫中侍卫,也或者那侍卫本就是与你们一伙的。你们借着宫内女子使计争宠的名头刺杀皇帝。成,纪离忧则可以皇室血脉的名义登受大宝;败,亦可推到宫妃头上,教人无法察觉。”

柳月低着头,眼珠骨碌碌乱转。纪无咎扫了她一眼,继续说道:“其实行刺皇帝的机会并不多。深宫大内戒备森严,且皇帝出行又有高手相随,你们不敢轻举妄动,怕露出马脚。不过不能行刺也不打紧,纪离忧本就一直在筹划另外一计。他想请关外蛮夷助他谋反,许诺事成之后送钱送地。因此他会在战火将起之时出现在蓟州,又会在女真西窜之时出现在其军中。只不过他低估了大齐军队的真正战斗力,是以计策未能实施便已落败。”说到这里,纪无咎想起了叶蓁蓁。这次大齐军队之所以能够所向披靡,多亏了火器运用得法,其中叶蓁蓁自然居功至伟。嗯,回去一定要好好犒劳她。

“公子的故事很好听,只是不晓得为何要说与我听?我只是风尘中一女子,对这些家国恩仇可不大感兴趣。”

“我再说一次,我若无十足证据,也不会抓你。我现在也不需要你招认别的,你只需要告诉我,纪离忧在哪里。说出来,你兴许可以留条命,不说,大概也死不了,不过我自有办法让你生不如死。”纪无咎说着,站起身,不再看她,径直向外走去。

柳月站在他身后抬起胳膊,袖中银光一闪,唰唰唰飞出三根银针,直逼向纪无咎的后脑与背心。纪无咎反应极快,足下一点,借力翻身,柳月只觉眼前一晃,他已近至身前。耳畔传来叮叮叮的响声,那是银针碰在铁栏杆上的声音。

纪无咎毫无怜香惜玉的想法,飞起一脚踢到柳月脸上,后者被踢得脑袋一蒙,向后栽去。她的头撞到铁床,眼前又是一黑,纪无咎上前一脚踏上她的颈间,抬高声音喊道:“来人!”

一个牢头领着几个狱吏很快赶来,恭敬说道:“大人,有何吩咐?”

“给她换上囚服,务必把身上的零碎扒干净了。”

“是。”牢头点头应道,两眼放光地看着地上的人。

“另外,好好招待一下……别弄死她。”

“是,是……那个,”牢头犹豫着问道,“是怎么招待都行吗?”

“你说呢?”纪无咎用脚轻轻拨了一下柳月的下巴。

牢头不知道他这话算是对谁说的,便没有妄言。地上的柳月面色苍白,她无力地扶着纪无咎的脚:“求求你,别……”

纪无咎脚下又加重了一分力气,说道:“我只给你三天考虑时间。过时不候。”

从刑部回到皇宫,纪无咎本打算把黎尤的真实身份告诉叶蓁蓁,但是一想到此事还没有个结果,又牵涉到上一辈的恩怨,且在朝中很可能另有牵涉,因此也不急在这一时三刻,等见了分晓再与她说也不冲。

他和叶蓁蓁这些天有另外的事情要忙。三国议和使团陆续抵京,虽说有礼部的招待,但身为皇帝,也要连番接见,而且关於黎尤勾结外国意图谋反的底细,他还要了解一些,因此格外关心。

鞑靼和女真的使团是同一天到的,吐鲁番汗因路途遥远,冲了两天才到。三国使团到齐之后,纪无咎大摆筵席,宴请了他们。后宫之中正四品以上品级者亦可参加国宴。当然了,能坐在皇帝身边的,还是只有皇后。

既然是来求和的,少不了送些礼物。三国进献的东西都已交由礼部登记造册,只不过东西可以登记,大活人就不能够了。

两国交战,战败国给战胜国送女人,也不是罕事。这次议和,三国都挑了美女来献给纪无咎,又从宗室里头选了出身高贵的女子送来和亲。那些美女可以轻易打发,和亲的女子就不好随便送人了。纪无咎也没多想,把和亲的两个公主、一个郡主,分别封了昭仪,放在宫里。反正宫里女人够多了,再多几个也无妨。

叶蓁蓁虽心里不是滋味,但考虑到皇帝的颜面,便没说什么。

此时正值夏日,太液池的荷花开得正好。叶蓁蓁想赏荷,纪无咎便和她携手来到碧心亭。太液池碧波粼粼,湖面光平如镜,暖风带着荷花的清香软软地吹过来,像是美人的双手拂过面颊,让人心神荡漾,又心旷神怡。叶蓁蓁从亭中走下来,看着池中的映日荷花别样红,很想划船过去亲近亲近。纪无咎也觉得在碧叶与红花之中与她亲近应该会十分有趣,因此便招呼人去划船来。

吩咐下去之后,放眼远望,却看到不远处有人踩着荷花渐渐行来。纪无咎以为自己眼睛花了,再定睛一瞧,确实如此。那是一个女子,穿一身粉色衣裙,离得远看不清楚面貌。她脚下聚拢着许多荷花,有红的,有白的,亦有黄的,那一片荷花足有好几尺宽,托着她缓缓前行,恍如凌波仙子。

叶蓁蓁看得有些呆,嘴巴不自觉地张开。纪无咎侧头看到她如此,好笑地抬手帮她托起下巴。

那人渐渐行近,叶蓁蓁看清楚她的脸,是吐鲁番送来和亲的公主,宫中人都称呼她花昭仪。此人长得高眉深目,鼻梁高挺,嘴巴虽比中原女子的大,但双唇丰润,配她的脸型和眼鼻,倒是相得益彰。最可贵的是她那白皙细腻的肌肤,比上好的白釉瓷器还要漂亮。

总之,这是个大美人,且是个有着异域风情的大美人。

纪无咎见那堆花近了,才发现底下是有筏子的,竹筏薄,一多半浸在水里,上面有花的覆盖,从远处看便让人觉得船上人是踏花行来。这太液池是活水,有进有出,她的筏子顺着水流的方向,因此不用划,也能向前移动。

原来如此,倒也有趣。

花昭仪从竹筏上下来,施施然向纪无咎和叶蓁蓁行了礼,用不太熟练的中原话说道:“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纪无咎说道:“平身,你抬起头来。”

花昭仪便抬起头,睁大一双眼睛看纪无咎。

男人嘛,虽然心被占满了,但是眼睛还是有富余的。眼见这女子长得漂亮脱俗,纪无咎便多看了两眼,看完之后问道:“你是谁?”

“回皇上,臣妾是花昭仪。”虽然话说不利索,但是规矩调理得还不错。

纪无咎点了点头:“不错。”

花昭仪也摸不清楚他夸奖的是哪方面,但总归是被夸了,於是说道:“谢皇上夸奖。”

这时,有人划着一只篷船靠岸,纪无咎来了兴致,挥退众人,便拉着叶蓁蓁要上船。叶蓁蓁却抽回手:“我不玩儿了。”说着,掉头就走。

纪无咎跟上去捉住她的手,笑道:“怎么不玩儿了?是不是想玩儿那个花筏子?正好,它还在,我们站上去。”

叶蓁蓁甩开他的手:“谁要玩儿那个。我要回去了。”

纪无咎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为何她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他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我头晕。”叶蓁蓁低头闷声答道。

叶蓁蓁回到坤宁宫,纪无咎传太医给她看了看,说是有些中暑。

“想是方才在日头底下站着的缘故,你好生休息,朕去养心殿批会儿折子,晚上再过来看你。”纪无咎说着,探了探叶蓁蓁的额头,一边帮她抻了抻身上盖的薄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