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的身体,根本没办法再做什么了。」
说完,宋丸子又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一个碗,里面装了些红糖,她又掏出一团面团,就是最平常的发酵好的面团而已。
用手指戳一下那面团,宋丸子笑着说:
「我眼下只有一只手能用,也只能随便做点东西。」
面团分开成小块,宋丸子单手将之团成厚皮,小木勺装着红糖飘过来,落在皮上,几勺之后,她的手掌一窝一团,就做成了一个小巧的圆饼。
圆饼外面抆一层薄油,宋丸子的掌心灵火升起,不多时就将面饼的一面煎熟了,又翻了一面。
做好的第一个红糖面饼,宋丸子将它又抛给了长柒,才又做起了下一个。
道心溃散到难以支撑,被恶念寄居过的身体也破败不堪,长柒咬开外面有一点焦黄的烙饼,牙齿穿过软而韧的面皮,浓浓的红糖馅儿瞬间裹在了他的舌尖儿上,他以为自己尝不出味道了,却还是能吃得出的。
第二个面饼做好,宋丸子自己叼了起来,吃得有些费劲。
第三个面饼做好,宋丸子托在掌心,嘴里还含糊着,可她说的话,长柒听得清清楚楚:
「做好了,来尝尝?」
再熟悉不过却又陌生的威能瞬间出现在了地牢里,旁边牢房瞬间连疼痛的哼唧声都彻底消失了。
是天道,是天道来了!
长柒瞪大了眼睛。
看见宋丸子的唇角有一点笑。
「之前匆匆忙忙,我都没跟你打个招呼,好久未见。」
宋丸子说话就好像与旧友重逢一样,让长柒越发目瞪口呆。
被放在手上的红糖面饼几乎瞬间就失去了香和味,宋丸子的耳边响起了来自天道的声音:
「有事?」
「没事儿就不能请你吃东西了?」
无争界天道沉默很久,久到宋丸子差点以为它已经走了。
「可。」
「哦,那回见,过几日还有事找你。」
天道围着宋丸子转了一圈儿,仿佛确定她身上没什么吃的了,才走了。
「长柒长老,你说争天,是争天道的眷顾么?可这眷顾,又有什么用呢?人生在世,苦辣酸甜尝过,难道就是为了求上天的一点垂怜么?不,不过是想活下去,也活得更好而已。天道,让人活得好的才是天道,让人活得不好,便是贼老天。」
老人颓然地咬了一口自己手中的面饼,面饼里的香甜滋味不知去向,只剩充溢的灵气,他却毫无所觉。
「我以为、我以为与你比试一番,让你再招来一次天道,我就能明白些什么,可怎么到头来,我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却还是什么都不明白啊。」
「那您到底想明白什么呢?」
长柒的眼睛已经浑浊不堪,他看着宋丸子,又似乎看向了他处:「我想明白,我想明白,你从凡人身上到底学到了什么,凡人的食修之法到底是什么?」
在他说话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一点点如风化后的砂岩一般碎开。
「是活人法。」
宋丸子的语气是今天未有过的郑重。
「活人法,人啊,竟、竟然如此简单……」长柒叹息了一声,眼睛仿佛亮了一下,又彻底湮灭了。
淡青色的元婴离体飞出,很快也将溃散,和本尊一般的白发白须。
「长柒长老,舍生轮回桥上走一遭,来世在无争界学活人法吧,我说这话不是为你,大道主说你心中早有痴念,害她之人众多,你排不上号,她不怪你。」
其实,宋丸子的心中,对长柒还是有那么一点同情的。
小小的元婴看看上方舍生轮回桥的方向,摇了摇头。
糊涂了一生,对於活着,他已经怕了。
善鼎玄门太上长老、玄泱界食修之典范、屹立不倒两千余年的元婴大能,便这般殒身了。
宋丸子站在原地,看着空空的衣袍,摇了摇头:
「世间道理最简单,奈何心有迷障,便视而不见,一条烂道走到黑,害人害己。」
身上有伤,她慢吞吞地离开了地牢,径直出城,变幻了容貌衣衫,一直往西极走去,一日一夜之后,她走到了一个她见过很多次,却没有真正来过的地方。
从脖颈之间掏出缠绕着七彩鸾羽的道主印鉴,宋丸子手指捻动,对着开口说道:
「枉费有些人自诩算计天道、操纵心魔,可没有了那人,天道的手段也没少过,以恶毒谋算为生,诸般恶毒便也遍布身侧,说到底,不过是恶人恶天互相折磨。」
黑色的雾气从道主印中生出,幻化成了一个被星阵困住的浅淡黑影,是桑墨。
宋丸子又召出一团念力解开,里面是又一团黑影,是书中恶念。
「久别重逢,高兴么?」
那团恶念不管不顾,只想从宋丸子的手中逃脱,没想到念力早就组成了天罗地网,又把他给囚禁了起来。
「桑墨在我手中都没有逃脱,你以为你跑得掉么?」
桑墨看着黑色的恶念,不知在想什么,听见宋丸子说:「我今天可以给你一个脱身的机会。」
「脱身的机会?你为了微予梦便将我的魂体千刀万剐,竟然会放过我?」
「为什么不会呢?我所最恨的便是玄泱界天道,离了你,它也会作恶,那有你没你有什么区别?倒是你们明明勾结在一起,当日它在黄泉带走了你造的假书却没救你,你被困,它却在玄泱界耀武扬威……你和上善性命牵连,我放了你,也乐得看你们狗咬狗。」
说完,宋丸子懒懒地往地上一靠,打了个哈欠说:
「你将自己造的这本假书彻底毁了,我就放了你。」
那书中的恶念看着桑墨,声音都颤抖了起来:「魔君大人,我从无二心啊,您万不能听她挑拨。」
桑墨没有说话,宋丸子解开了他身上束缚的星阵,他慢慢走近那恶灵,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就如同一个人在吃饭一样,那恶灵在绝望的哀嚎中散成了了雾气,被他吸入了口鼻之中。
缓缓叹了一声,桑墨的魂体比刚刚凝实了不少。
看向浑身是伤正闭目养神的宋丸子,桑墨的心中一动。
神骨魔血所成的身体,但凡有点滴机会,他也不想放弃,更何况这是宋丸子,一阵宋丸子一阵苏玉回,她坏自己好事,又让自己落到如今境地,手段比宋玉晚更加可怕。
桑墨如何不恨,不想报复呢?
无声无息,一点黑色的光从桑墨的掌中射出,看似平常的一击,里面所藏的其实是桑墨自己的全部灵识,只有全部灵识压上,他才更有把握能够彻底压制住宋丸子的元神。
黑光靠近的时候,宋丸子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仿佛正在做一个噩梦,又好像是伤口又开始疼了。
趁此机会,桑墨的灵识冲入到了宋丸子的脑中灵台之上。
即将夺取天道都想要得到的身体,让他有些迫不及待。
灵台之上就是宋丸子的神念,也被人称为魂魄之力,只要将她压制下去,只要将……
冲入一团神念之中,一切都比预想的顺利,可下一刻……
坐在地上的宋丸子睁开了眼睛,她慢慢站起来,手指一动,白色的灵火燃烧起来,照亮了整个山洞。
山洞里有一张石头床,床上摆了一串白色的花。
宋丸子拿起那串花,手指轻碰其中的每一朵花瓣。
「今日我来,是要将害了上善数千年的桑墨诛杀於此,也全了我从《上膳书》中学得厨艺的这段缘分。」
在她的灵台之上,她曾看过的数十万年光阴,她经历过的九次生死轮回,她在幻梦之境中的种种遭遇都在那里,与桑墨的全部灵识相比,它们都大到可怕。
桑墨不可能做到压制,他只会……被强大的神念以无可比拟之的势头反过来压制之后,要嘛消失,要嘛……彻底消失。
「不!宋丸子,我一死,烹天鼎里的上善就要死!」
「烹天鼎里从前关着的不过是上善的恶念,要不是想杀你顺便杀他,我又何苦急着带你来此呢?」
这一声,竟然就成了桑墨魔君在世间听见的最后一点声响。
为祸各界数千年的桑墨魔君无声无息地被杀灭在了一个厨子的脑子里。
感受到了桑墨死前的不甘和恐惧,宋丸子勾起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数十万里之外的海上,正想趁机附身於一个散修身上的「上善恶念」惨嚎了一声,海风一吹,无影无踪。
山洞里,宋丸子传信给蔺伶之后,看起了墙上的壁画。
「都是蒸煮之法啊……」
一屁股坐在地上,从储物袋里倒腾食材和器具,宋丸子开始学着壁画上的人做了起来。
雷泽界,郁长青看见自己身上挂着的青玉阵盘突然金光大作,宋玉晚惊叫了一声:
「桑墨,他竟然死了!」
「还死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