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百一十七两三钱?
王绮芳张口结舌的看着满脸愧色的李怀恩,伸手接过帐册,快速的翻看了几页,帐册里记录的内容很简单,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便看完了一本。
无力的合上帐册,王绮芳深吸一口气,带着几分侥幸的问道:“那个,李大掌柜,这几本帐册是本月的还是本年的呀?”
“回、回大小姐,是二十二年以来本店全部的收支……”不知是羞愧难当还是心里忐忑,李怀恩精瘦的脸上布满汗珠,他听到王绮芳的问话后,忙用袖子抆了抆脸上的水光,嗫喏道:“都是老朽无用,好端端的一个铺子年年赔钱,惨淡经营了二十余年唯有百余两的盈利,老朽、老朽真是没脸去见太太呀”
说着,李怀恩噗通一声跪在王绮芳脚边,呜呜的痛哭起来。
“呵呵,”王绮芳怒极反笑,她倏地站了起来,指着偌大的店铺,高声问道,“两楼两底的店铺,就算是什么都不经营,把店铺转租出去,每个月也有六七两银子的租金吧,就打每个月六两银子,一个月就是七十二两,二十二年下来,也有近一千六百两银子的收入……怎么会只有这区区一百余两?”
“呜呜,大小姐,请息怒,都是老朽没用,没有看好铺子,不能给您和太太挣回利钱,反而倒赔了这么多银子,老朽该死、老朽该死呀”
李怀恩对王绮芳的指责,并没有做辩解,只是一劲儿的砰砰叩头。
“没用?”王绮芳在屋子里踱了两圈,好容易将胸腔里满满的怒火压了下去,她转过身子,冷笑道:“李大掌柜,我看你非但不是‘没用’的人,反而是个精明非常的人哼,当年家母出於对你的信任,这才将她最最保密的一间铺子交给你打理,而你呢,也算是个能用的人,头两年的时候,每年还能给母亲上缴三、四百两的盈利……”
王绮芳抓起刚才看的那本帐册,伸到李怀恩面前,哗啦哗啦抖得乱响,“同样的铺子,同样的掌柜的,可为何偏偏在我母亲过世后,铺子开始赔钱了呢?恩?”
“这……”李怀恩深深的低着头,他没想到刚才王绮芳随意的看了帐册那么几眼,便看出了疑点,他用力的咽了咽吐沫,继续道:“回大小姐,刚、刚才老朽也给您说了呀,铺子是从十年前开始赔钱的,那时暴民犯上,整个京城都乱成了一锅粥,‘李记’多年的苦心经营也被暴民抢砸一空……还有后来的火灾,这些官府都有记档。”
李怀恩越说越顺,说到最后,他又捶胸干嚎道:“不过,老朽不怪大小姐疑心,确实属下无能无用,没能看住铺子是罪一,无法为东家赚取赢利是罪二……老朽该死呀”
王绮芳站在一旁,居高临下的看着李怀恩咚咚的磕头谢罪,一言不发。
这时,紫晶悄然凑到王绮芳身边,拉了拉她的衣襟,小小声的提醒道:“姑娘,咱们先把帐房封了,拿了帐册回府去好生核对核对……再高明的假帐,也总有破绽”
王绮芳闻言,沉思片刻,随后强笑着对李怀恩说:“唉,我也知道世事艰难,可偏巧家里又等着银子救急……李大掌柜,若七娘有什么得罪之处,还望你必要介意。清风,你傻站着干啥,还不把李大掌柜扶起来?”
清风看到王绮芳对她眨眼睛,忙会意的来到李怀恩近旁,恭敬的将老人家搀扶起来。
“大小姐太客气了,都是老朽的错,您生气也是正常,”李怀恩毕竟上了岁数,磕了半天的头,还真累着他了。如今见王绮芳口气松了下来,便知道自己这一关险险的过去了。并且,在王绮芳的只言片语中,李怀恩还觉察到了某些线索。
先,太太的这个女儿,是个惯於省事的主儿。若不然,像今天这样的事,放在任何一个有魄力、有能力的主母身上,断不会如此轻易的了结。
第二,这位‘二少奶奶’的婆家,想必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即使是贵族,估计也是个外强中干的没落户,否则,二少奶奶也不会说出‘等银子用’的话。
恩,或许,这也正是二少奶奶发火的真正原因,李怀恩想到这里,借着离王绮芳近的当儿,再次仔细打理了她一番,这才发现,面前这位二少奶奶身上的料子的确是好料子,可瞧着花色和织法,却不像是近两年的新花样,分明就是十多年前的旧料子。还有那饰,瞧着是挺耀眼的,但走近了仔细一瞧,他还是发现了某些破绽——蚕豆大的南珠?没搞错吧,现在南珠虽然不是顶级的珠宝,可像这种大小、这种成色的珠子,还是非常少见。假的,一定是假的
打量完王绮芳,李怀恩重新对这位新东家有了界定,原本见到新东家时的那一丝忐忑和畏惧,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哼,不过是个没落户家的少奶奶,这种身份的人满京城都是,有何可畏惧的?
心中有了这样的猜测,李怀恩脸上的神情也有了些微的变化,他从袖袋里掏出一方灰青色的帕子,抆了抆额上渗出的血丝,目光落在木桌上的那摞帐册上,“二少奶奶,您既然来了,老朽就把铺子交给您,要不,今天咱们就把帐务交割一下?”
“不急,”
李怀恩说话的时候,王绮芳一直关注着他的表情,所以,李怀恩态度的微变,也落入王绮芳的眼中。心里鄙夷的笑了笑,王绮芳脸上却是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只见她失落的摆摆手,“我手头上还没有能接收铺子的人,再说了,现在眼瞅着就要过年,杂货铺的生意还能再红火几天,所以我想劳烦李大掌柜再帮忙照看半个月,至少将库房里的东西销一销,待来年春天,我找到合适的大掌柜,再把铺子收回来……当然,帐面上的现银我要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