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檀云除了将吕竹生家的两个儿子弄到江南去,另叫府里其他管事的儿子女婿,也派了差事在身上。这些个人虽不在一处做活,但彼此也有牵扯,便是在这府里头领着一件没有多少油水的差事,那人也不敢懈怠了,毕竟外头儿子女婿的差事,指不定便是油水丰厚的,若连累了儿子女婿,那就是想后悔也不能了。
柳思明、杨从容家的迭声答应了,便各自去办差。
柳檀云又叫人去庙里将柳太夫人早些年就打造好的棺材运到府里,因戚氏不敢动柳太夫人一下,柳太夫人便没有停床,於是柳檀云又去看着,见戚氏倒是叫人将柳太夫人的灵位布置好了,瞧着上房明间里已经设下灵床,挂上白幡,布下香炉火盆,便向柳太夫人房里去。
一是忌惮她的身份,二是众人等人急着听太医、仵作如何说,於是柳檀云进了屋子,也没人敢拦着。
柳檀云只在外间里听仵作说了一句「令太夫人年纪大了,又喜吃腥膻之物,於是便有有了这咳痰之症」,随后,就又听见屋子里柳孟炎、柳仲寒、柳季春、柳叔秋、柳绍荣等人隐隐啜泣,掩盖了仵作的话。
里头柳孟炎送了太医、仵作出来,撞见柳檀云,吓了一跳。
柳檀云道:「灵床设好了,还请父亲劝着祖父早日将太太挪过去。」
那太医、仵作见是柳檀云来说这话,便微微怔住,心想柳家怎叫个小姑娘来料理这事,随即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向外去了。
柳孟炎道:「你去劝劝你祖父吧。」说着,叫了人送太医、仵作出去,便又折返回来。
柳檀云进了屋子里,见柳老太爷、柳二太爷兄弟两个哭丧着脸立在柳太夫人床边,柳太夫人被遮住了脸,静静地躺在床上。
柳老太爷清了清嗓子,见穆嬷嬷没来,便对柳檀云道:「云丫头……」
柳檀云道:「祖父,太太的衣裳定是由祖母做的,还请赶紧给太太换了衣裳,将太太挪出去吧,如今天正热,若是冲了,只怕……」
柳檀云的言下之意,柳老太爷、柳二太爷都懂得,柳老太爷问:「府里的冰可还够?」
戚氏刚要回答,柳檀云便道:「孙女刚问过,够了,以防万一,孙女叫人跟骆侯府、靖国公那边也说了,两家还没回话,但定会送冰过来。」
柳老太爷点了头,对戚氏道:「给母亲换了衣裳吧。」转而对柳檀云道:「你去忙吧。」
柳檀云答应了,又出去料理旁的事。
小顾氏见柳檀云二话不说就接手了柳太夫人的丧事,一边流着泪,一边又瞄了眼戚氏,心想柳太夫人出殡这样大的事,戚氏断然不能也交给柳檀云,若是这般,他们这房的颜面就彻底荡然无存了。
戚氏看不清柳老太爷的脸色,也猜不准柳老太爷到底信了那仵作的话没有,又想便是柳老太爷信了,心里也会想着,倘若不是她撺掇着柳太夫人将身边亲近的丫头都支走,只留下几个不中用的丫头,柳太夫人定然不会出事。於是有些晕晕乎乎地领着吴氏、小顾氏给柳太夫人换衣裳,随即将柳太夫人抬着摆在上房里头。
待料理完柳太夫人,小顾氏就逮着空子对戚氏道:「母亲,这会子断然不能叫檀云管事,太夫人出殡,多少人看着呢,倘若叫人知道……」
戚氏此时顾不得这事,不耐烦道:「你若有能耐,就将事办得更妥当些,如此自然将她挤兑的张不开嘴。」说着,心想柳檀云离家半年,这府里的人还对她恭恭敬敬,可见她便是离了这京城,也没少费心思。因还有急事,也顾不得多想此事,便去寻了柳老太爷说话。
戚氏心里颤颤的,虽知时候不对,但更明白此时不开口,就什么都晚了,於是反常地哆嗦着拉了柳仲寒过来,又叫人请了柳老太爷回房里,见柳老太爷红着眼睛来了,就问柳老太爷:「老太爷,杨从容他回来了吗?那儿子当真是仲寒的。」
柳老太爷望着戚氏,心里隐隐觉得戚氏不是那种蠢人,会害了柳太夫人;但心里又明白柳太夫人死在这当口,恰合了戚氏的心意;且若不是戚氏这般折腾,柳太夫人身边有楚嬷嬷、颂儿、赞儿伺候着,也不会这般轻易地就过世了。於是转过脸去,不看戚氏,说道:「还没回来。」
戚氏心里一凉,眼睛里落下泪来,哽咽道:「老太爷,那孩子生下来白白胖胖的,活泼紮实的很,可怜仲寒年纪也大了,老太爷便是恼我,看在仲寒的面上……」说着,就叫柳仲寒跪下。
柳老太爷闭着眼,说道:「我也不知杨从容哪去了,更不知那孩子怎么了。既然是借种生出来的,便断然留不得。」说着,转身就要出去。
柳仲寒忙抱着柳老太爷的腿,说道:「父亲……」
柳老太爷叹息道:「你自己个说说,平白无故,都说了家里的姨娘小产了,哪里又冒出一个孩子来?若有了孩子,为何早不出来,偏偏待快要生产了,那女人才出来。凭是谁家有这样的人,也不敢认了。」说着,便动了动腿,要摆脱柳仲寒。
柳仲寒说道:「父亲,倘若不将那孩子藏得严实一些,只怕……」
柳老太爷冷笑道:「只怕不知谁又使坏,教唆旁人弄了小猫小狗出来吓人?」说着,瞄了眼戚氏。
戚氏微微握着拳头,心知吕氏一事,柳老太爷、柳孟炎没有真凭实据,不过是猜测,但也知这许多事,是用不着真凭实据的,於是因柳老太爷回来燃起的一线希望,又化作死灰,想着有一就有再,日后少不得柳老太爷还要再护着柳孟炎,要让柳仲寒断子绝孙。这般想着,两眼向上一翻,人就昏厥过去了。
柳仲寒忙放开柳老太爷的腿去扶了戚氏,柳老太爷趁机向外去走,到了外头,瞧见柳孟炎跟过来打探消息,便冷哼一声,望了柳孟炎一眼。
柳孟炎面上本挂着笑,见柳老太爷不理睬他,只从他身边走过,忙收敛了笑意,换上一脸凝重哀戚,跟着柳老太爷去了。
屋子里,戚氏在床上醒转过来,不见柳老太爷,便抿着嘴苦笑。
柳仲寒问:「母亲,我们该怎么着?」
戚氏嘴唇蠕动两下,开口道:「待太夫人出殡后,我去庙里给太夫人守孝去,也算是有始有终地伺候你祖母一辈子,你便留在家里头吧。」
柳仲寒忙道:「那您孙子……」
戚氏说道:「别提那孩子了,你大哥这般心狠手辣,你父亲都还护着他,可见,你父亲是不顾咱们的死活了。你依我的话,就老实一些,叫你大哥抓不到把柄,到时候,这爵位还是你的,下头你喜欢谁家的孩子,便过了谁家的孩子到你膝下,如此柳家一族人,便是你二叔,都要讨好你。就叫那狼心狗肺的东西为他人做嫁衣裳。」
柳仲寒向外看了看,小心地道:「母亲当真就这样放过大哥?」
戚氏叹息道:「疑心生暗鬼,如今你父亲疑心是我害死了你祖母,日后你大哥指不定要弄出什么事栽赃嫁祸到我身上,与其如此,倒不如躲一躲,就看他一个人如何跟柳氏一族人斗。」说着,苦笑一声,心想到这步田地了,自己能做的,就是冷眼旁观,看柳孟炎最后有个什么样的收场。
柳仲寒听戚氏说得有道理,虽心里还挂心那儿子,但也舒坦了许多,吩咐管嬷嬷照顾好戚氏后,便又出去,到了柳太夫人灵堂上大哭一场,柳太夫人活着时尚且不显,柳太夫人过世,柳仲寒就不由地撕心裂肺地哭号起来,冥冥中觉得柳太夫人没了,自己这辈子的靠山算是真的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