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面上,大小船只无数,放眼望去,甚是恢弘。
而河桥上正在行进的部旅,鲜艳的旌旗於江雾中若隐若现,犹如一条蜿蜒的恶龙,悄无声息潜伏在隐秘之中。
陆机所在河桥北岸的中军大营,乃左积弩将军公师藩所设的前锋大营。前军离去,大营不拆,留给后续部队继续使用。
一日清晨,营中大旗遭了劲风吹折,陆机闻讯之后,以为是恶兆,顿觉心神不宁。
“父帅勿虑,河道风口,时有劲风,本不是什么稀奇之事。儿听闻三年前成都王讨伐不臣,彼时前锋将军赵公驰陈兵河桥,同样也遇大风吹折了旌旗。然,此一役,义师大胜。”陆蔚在察觉到父亲情志有变,立刻从旁劝慰道。
“哦?公驰将军,曾有过类似之事?”陆机多显疑惑的反问道。
三年前,赵骧为成都王出兵讨伐赵王,行军路线与今日几乎一致。黄河河道本就是天然地理风口,猎猎阵风袭来,吹走一些旗幡、吹倒一些车轮、吹折一些杆棍,都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
当然,陆蔚压根不知道赵骧当初路径此处时,有没有被吹折旗帜,之所以这么说,更多的还是安慰信道的父亲。
“正是,只不过此类谶事,诸公不便言传而已。”他故作诚然,继续说道,“旗帜新折,解读之法不一而就。儿观我军雄伟,兵士振奋,此谶当作以新代旧之说。”
陆机抚须沉思,冥冥之中又觉得长子所言有一二道理。
“茂元,由此觉悟,果有远瞻。”他颔首言道。
然而,又过数日,陆机心绪再次受扰。
盖因,自数日之前获嘉县兵贼犯民一案过后,他於中军帷幄之中,逐渐意识到麾下这支庞大的河北大军实难掌控。
岂不说, 自己以中军将令通传河北大军,要求各营严肃军纪,不可再有犯民之事发生。此令檄遍三军,却犹如顽石落水,仅仅只是起到了“稍微收敛”的作用。
自获嘉县往南的沿途各地,兵贼滋事实难以杜绝。唯一庆幸,是没有再发生诸如获嘉县长张邛那般,顶着压力前来拜营陈情的行为。
不过,此事对於陆蔚而言,实则一早就有预判,於获嘉县处决了的那几名兵贼,大抵只能保下获嘉一县之境的安宁。
二十万人的部队,其中至少一半的将领都不服南人,越施惩戒,越会激起北方将领的逆反心理。
中军帷幄能做的有限,只能惩大遗小,以维护中军声誉为主要。
而除此一事之外,前锋及左路军自开拔以来,几乎就没有一位掌军将领主动向中军帷幄发送过陈报,而对於中军帷幄派去的令骑、传驿,十有四、五,亦都会敷衍了事。
在诸将领之中,唯公师藩部偶有主动通联。不得不说,其人在表面上,还是恪尽了将帅尊卑的仪规。
毕竟,这位老将军执掌外军已逾半生,早已看穿军政两场所谓的“嘴脸”,所谓气节、尊严、端着身姿,都是迂腐的表现。说到底,他实则就是一个投机分子,但凡哪头有好处,自己就会倾向哪一头。
最令陆机大为光火的,还是由中军帷幄制定的渡江、布营之规划,前锋及左路军竟无一人遵守执行,完全是各营走各营的。
一些贪功冒进者,甚至还抢先进占了洛阳北郭,频频派出侦旅刺探都城左近各县的军情,妄图先行发动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