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啸之:「……」
靠,爲什么不说?还喝?
陈啸之烦得头都要炸了,沈昼叶今天怎么了?
然后沈昼叶揉了揉自己的脸,又喝了一口奶,问:「我有个问题,能问吗?」
陈啸之道:「你说。」
「……嗯,陈啸之。」
沈昼叶笑了起来,甜甜地问:
「——你当时写的阿十是谁呀?」-
冬日暖阳落在树梢,点点地落在青石砖上。一只橘色小奶猫轻巧巧地穿过丛丛落叶,踏过阳光斑驳的枯草与青苔,停在沈昼叶脚下,开始娇娇贵贵地舔肉爪爪。
「嗯?」沈昼叶无意识地撸起那只舔爪的小奶猫,问:「阿十是谁?」
陈啸之:「……」
「哎呀这只猫好可爱……」沈昼叶撸了两下,把那只小奶猫举了起来,捏着它细细的小爪爪给陈啸之看,笑眯眯地说:「给你摸摸它的肉垫!」
陈啸之说:「不摸,我不喜欢猫。」
沈昼叶笑起来,将那只乖巧可爱的小橘猫的肉垫在陈啸之的手背上压了一下,小奶猫肉垫儿又小又软,压上去时小猫还奶里奶气地喵了一声。
陈啸之:「……」
「你他妈就到处抱猫,」陈啸之抽了一下沈昼叶抱猫的爪子,狠狠地道:「——奶猫不能随便抱懂么?」
沈昼叶几乎都习惯被駡了,悻悻地放生了那只喵喵叫的小猫。
「——阿十是谁,」陈啸之拧着眉头道:「你知道了好做什么?嘲笑我?」
沈昼叶立刻撇清关系地摇了摇头。
那小猫特别自来熟,沿着沈昼叶的小腿跑了一圈,然后又蹭了蹭陈啸之的鞋尖儿,一溜烟跑了。
沈昼叶诚实地说:「只是好奇。因爲实在想像不出你这种人,居然还会想念一个人到,把『希望他回来』写在梦想栏里。」
陈啸之:「……」
沈昼叶挠了挠耳朵,非常不怯地问:「……阿十,所以是人,还是宠物?」
陈啸之知道她是真的想不起来,连他自己也不打算纠结这件事儿了——但是实在是,他活了十五年都没被问过这么找打的问题。而且沈昼叶还看起来特别理所应当。
陈啸之连想都不想,怀着满腔恶意道:
「——阿十是我养的猪。」-
沈昼叶笑得像是春天一般。
他们坐在小路旁,落叶被吹得满地翻滚,小姑娘的脸被吹得发红,她和陈啸之谈天说地,午休的三十几分钟几乎不够使。
他们聊了很多东西。
从沈昼叶的科学展,她亲手做的蒸汽动力的小火车——到陈啸之初二时去伯克利与斯坦福的游学。沈昼叶去过好几次NASA,最后一次是在她初一那年,临走时她还央求纪念品商店的大叔将凯瑟琳·约翰逊的名字印章印到她的胳膊上。
陈啸之笑着问:「你见过她真人么?」
沈昼叶笑道:「见过!我现在还有她的签名……」
「Autograph Book,」沈昼叶笑着问:「——你要看吗,有很多人的。」
陈啸之一楞:「你还随身带着?」
沈昼叶说:「怎么会不随身带着,不瞒你说包括上学我都把它揣在包里,就是最近书包太重了我怕把本子挤坏了……」
「别说凯瑟琳·约翰逊的,丁肇中的,朱棣文的,康奈尔的,我连李政道都……」沈昼叶开心地拉开书包拉炼,对陈啸之说:「……丁肇中老先生还给我写了一句话……」
她兴冲冲地拉开书包。
沈昼叶都是把这些东西放在书包隔层里的,那是个她用胶带粘了角的深蓝色的硬皮本,看得出已经有了相当的年月,封面上用油漆笔歪歪扭扭地写着Ap日l·Shen。
她将那个签名本抽了出来,递给陈啸之,可是下一秒,她浑身一僵。
沈昼叶出家门时,将爸爸十九岁的照片、她和陈啸之拍的宝丽来,连带着通信本都放在了隔层袋里。
因爲那里最妥善,而沈昼叶是需要情感支持的。
——可是如今,除了签名本之外,那隔层袋中,只剩孤零零的一本通信本。
……那两张照片,消失无踪。
十五岁的沈昼叶手指发抖,慌张地掏书包,几乎将书包倒了出来,陈啸之一楞,问:「你怎么了?」
沈昼叶颤抖道:「……一、一张很重要的照片没了。」
她手脚冰凉,一本本书翻过去,可是无论哪本书里都没有沈青慈十九岁那年在柏林拍的照片。那张宝利来也消失得彻彻底底,就像从未在这世上出现过一般。
「……我没拿出来啊,从来没拿出来过,」十五岁的沈昼叶几乎都带上了哭腔:「……我平时从来不碰那个袋子的……」
陈啸之急忙放下签名本,在沈昼叶的身边蹲下:「你先别急,也别哭,我帮你找找……」
沈昼叶鼻尖发红,泪水汪在眼里,点了点头,将手伸向通信本。
沈昼叶就要哭了,病急乱投医,也没有能挑剔的条件。她当着陈啸之的面儿翻开了通讯本,想在里面找到爸爸年轻时的照片。
那本子犹如扇子般展开——
——十五岁的沈昼叶却突然发现……
连续一个多月无法寄出去的,那封信没了。
2008年冬日的风吹过綫装的、空白的本子纸,哗啦作响。
陈啸之一顿,几乎是温柔地问:「……怎么了?」
十五岁的沈昼叶膝上本子被吹得哗啦作响,她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天空。
湛然晴空万里无云,大雁翩然南飞,恰是北国之秋-
…………
……
加利福尼亚,旧金山湾,帕罗奥多。
理论上加州是多晴天的,无论如何都不应如此多雨——可2018年的晚夏却阴雨连绵,像是天被捅漏了一般。
雨水敲打屋檐,阿斯特迪洛的宿舍阁楼中,二十五岁的沈昼叶在被子里蜷缩成小小的一只。
片刻后iOS的闹钟嘚嘚嘚地响起,一只细白的手伸出被褥,将手机闹铃按死了。
「……呼。」
沈昼叶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可是她连呼吸里都带着彻夜哭泣的鼻音——她连在睡梦中都在抽泣。
那些金色的、美好的,大雁南飞的,令人难以置信的过往,是不能入梦的。
二十五岁的沈昼叶拉下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要加油呀,」二十五岁的她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带着鼻音,对自己喃喃自语道:
「……你不能娇气了,叶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