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转过身,将那堆练习册发了下去。
沈昼叶:「……」
下次吧,下次再往这个方向勾勾他,十五岁的沈昼叶有点苦逼地想。毕竟不能指望男孩子比她开窍还早。
爸爸怎么说的来着……?
他好像说,要给年轻的男孩子一点耐心。
——因爲他们都是很冲钝的人-
2008年的北京,冬天格外的冷。
暖气还没来,可是华北平原的风已经趋近刀刃,宿舍里自带的薄被子睡起来是很冷的。沈昼叶在厠所挤着洗完了脸,换上她妈妈特意给她准备的绒绒睡衣,想起马上就到周末了——周末就可以回家。
集训不是来享福的,生活条件很苦,沈昼叶抆着脸出来时听着舍友心塞地按着暖气片,说这么大的房间只有六片暖气,十二月份估计会冻得睡不着。
但是沈昼叶切切实实地学到了不少东西。
「……好冷啊,我昨天晚上被冻得睡不着……」
「……谁不说是呢……」
舍友在聊天,沈昼叶冻得抽了一下鼻尖儿。
「瞅瞅,」姜英转过头,对她笑道:「叭叭都感冒了。」
沈昼叶抽了张纸,不开心地说:「叭叭听起来不好听。」
姜英:「那一九八?」
又是这个过不去的成绩坎儿,沈昼叶悻悻地道:「更难听了诶!我有名字好嘛……算了,还是叫叭叭好了……」
沈昼叶放弃了爲自己的名字据理力争。她裹着珊瑚绒睡衣,涂完了爽肤水和乳液,刚想把被子蹬开蜷缩进去,把冰凉的被窝暖一下——可是那一瞬间,她的手机滴一声,来了条短信。
捏着被角的沈昼叶:「……?」
她捏出自己的红白相间的小诺基亚,滑开盖子——手机解锁,液晶屏一亮,短信是『初三四班班长陈啸之』发来的。
沈昼叶纳闷陈啸之这么晚发短信干嘛,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可她点开短信一看,里面却只有两个字:
「下楼。」
沈昼叶:「…………?」
沈昼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茫然地趿上拖鞋,依言出了门。
她出门时,室友奇怪地问:「叭叭,快熄灯了,你去哪?」
沈昼叶迷茫地道:「我下楼看看。」
如泼墨夜色中,橘红烈焰般的路灯静静燃着。朔风如冰刀一般,睡衣暖融融的绒毛抵挡不住涌进来的气流,沈昼叶被吹得有点儿冷,忍不住抱紧了自己的胳膊。
而她一眼就看到了,路灯下陈啸之的身影。
陈啸之似乎抱着什么东西,沈昼叶奇怪地眯起眼睛,但是太暗了,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出那是一团很大的……不知是什么玩意的玩意。
这是什么,玩具熊么?沈昼叶脑子里一团浆糊,就是表白必备的那种……?
沈昼叶三步幷作两步跑过去,喊道:「我下来了!」
陈啸之这才转过头,看向她。
沈昼叶吓到了:「……诶?!」
「给你。」陈啸之不甚爽利地皱着眉头,把手里抱着的东西往沈昼叶怀里一塞,道:「拿去,集训结束了还我就行。」
沈昼叶:「…………」
「可、可是……」沈昼叶慌张地说:「不是你怎么能把这个……」
……怎么能把这玩意拿来啊?!
陈啸之倒是没换睡衣,只是穿了件一看就冷的连帽开衫,将那团东西一抖,冷冷地道:「赶紧拿走,冻死了。」
沈昼叶:「……」
「不是,」沈昼叶颤抖道:「那你……你怎么办?」
陈啸之怒道:「他妈的不是你说冷的?」
「……」
沈昼叶看看那床又厚又暖的羽绒被。
那羽绒被伤被罩纹路非常熟悉,沈昼叶突然想起这被子,她还盖过。
陈啸之的宿舍,那天下午,第一个睡他那张床的人……记忆回笼,站在宿舍楼下的沈昼叶差点羞耻到自闭。
沈昼叶眼前一黑:「那也不是……」
「不是个头,」陈啸之冷冷道:「别说废话了,赶紧拿走,你不冷我冷。「
沈昼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是,我……」
「我还有被子。」陈姓班长烦躁地命令道:「——拿着。」
小姑娘呆呆地接了过来。
那床羽绒被确实非常温暖,沈昼叶接过的瞬间就觉得暖意沁透了四肢百骸。陈啸之将被子稳妥地塞在了她的怀里,那一瞬间他们靠得非常近,沈昼叶甚至感觉他的下颌贴近了自己的额角。
如果我比现在高一点,可能就会呼吸交错了吧。
……沈昼叶忽然想。
初冬寒夜,冷风萧索,阴影中落叶海浪般翻滚着。
路灯下少年面容硬朗而深邃,一半拢在火焰般的光中,冷冽又多情。
他真好看,小昼叶只觉心中生出金雀花般的欢喜,而那花枝累累垂入了永恒繁星。
「……谢谢。」沈昼叶抱着被子,面颊发红,小声说:「我明天……」
我明天请你喝饮料呀,一个小小的声音说。
当然啦,后天也可以,每天都行。
可是下一秒,陈啸之奇怪地道:「你没洗脸?」
沈昼叶一待:「我洗了——」
不待沈昼叶说完,陈啸之就奇怪地伸手蹭了下沈昼叶的面颊,然后捏住她刚涂完桃子味乳液的小腮帮,充满嫌弃地、慢悠悠地开了口:
「沈昼叶,你脸怎么这么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