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2 / 2)

梦里什么都有 星球酥 4208 字 2个月前

陈啸之静了下,脸皮很厚地说:「我又没说她是真的猪。」

沈昼叶:「……」

沈昼叶露出满脸的嫌弃:「彳亍口巴。」

「我把客房给你收拾出来,」陈啸之又道:「你在里面睡一晚上,明早我把你喂饱了送回家。」

他说着就要起身——可是紧接着那一瞬间,他的手腕,突然被沈昼叶牢牢拉住了。

姑娘家的手很小只,手指也窍窍细细的,看上去没什么大力气,牢牢地抓着陈啸之的手腕时,却将他拉得纹丝不能动。

「先别走,」

她忍着颤抖道。

「你要离他远一点,叶叶。」久远的信中说。

——我试着远离过他。十五岁的她想。

信外,十五岁的沈昼叶盯着陈啸之,牢牢地拉着他的手腕,开口说:「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我已经忍了一段时间了。」

陈啸之:「你说。」

……

「你会在春天来临之前,和他分手。」刚刚读的信里说。

——哪一年的春天?每一年都有春天。

「收到了吗?」每一封信里都会写。

——每一封我都收到了。

「他根本不喜欢你!」

沈昼叶沉默了一下。

「……我问你。」

十五岁的少女盯着少年,生出浑身的反骨一般,将他的手腕牢牢抓紧。

然后年少的她几乎拿出全身心的勇气,在烛火飘摇和满天星空下对陈啸之发出太初爆炸般的一问:

「陈啸之,你喜不喜欢我?」-

………………

…………

2018年九月,深夜。

——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二十五岁的沈昼叶蜷缩在被子里,泪水几乎像是断了綫一般往下坠落。

夜深人静,她哭得头都痛了,泪花儿一颗颗地滴进枕头,可是她连哭出声都不愿意——只要不哭出声,深夜的泪水就都可以留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沈昼叶的手机屏幕在一边黑着,消息全开了免打扰,微信上所有同学都在讨论这一次毕业要求的改革。

不就是毕不了业吗,沈昼叶一边哭一边笑。

每年毕不了业的博士生海了去了,有些学校的博士生按时毕业率只有30%,甚至不是所有在校博士生都能拿到学位,你只不过是没有例外而已,也没见哪个哭得这样惨。

可是,爲什么会是我呢?

——沈昼叶也好,Ap日l也好,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从来都是前1%。

从小到大,我待人爲善,做了我能做的所有好事,我流过泪也流过血,如果像丘吉尔所说的『鲜血、辛劳、泪水和汗水』,我无一不曾给出,可是爲什么?

爲什么我会沦落至此?

爲什么爱我的、支持我的人们会一一离去,而我在葬礼上失声恸哭,却唤不回任何一个人的回头?

——世间万物都有声音,却没有哪怕一个个体应答。

沈昼叶难受得浑身发抖,甚至差点呕了出来,后来她连躺着都觉得腹中发痛难捱,像是陪伴了她半个博士生涯的痼疾复发。

奥美拉唑没带来这儿。

长夜漫漫,沈小师姐便一边哭,一边坐在床角忍耐空腹的疼痛。她蜷缩成一团,细致的肩胛骨瘦得凸起。

窗外微微亮起一綫鱼肚白,天亮了。

第一缕天光照进沈昼叶泪眼朦胧的眼瞳。

她看着花白粲目的太阳与浩渺地平綫,泪水一颗颗地往下滚——可是泪珠在滚出眼眶的一刹那就洇进了她哭得发红的面颊。

别哭了,沈昼叶顽强地告诉自个儿:无论多么不想要这样的生活,都得继续努力活下去。

「……」

二十五岁的沈昼叶早已与娇气没有半分关系,她极度自制,自发止住了泪。

然后她抽了抽纸,抆脸上的水痕-

……

「你打算怎么办?」张臻叹了口气:「反正以原来的标准我也得延毕,我倒是没啥所谓。」

沈昼叶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不能怎么办。」

张臻说:「你那个小老板他妈的可太不是人了,你也是傻,沈昼叶,你自己的文章,当时至少也得要个二作,使劲儿扯扯皮的话,学生的二作是可以当作一作的。」

办公室里,沈昼叶放空自我地说:「臻臻,你还记得我发了个啥吗?」

张臻回忆了一下:「……Science Advances?」

——Science头号子刊。虽比不上他家老大Science,但比下绰绰绰绰有余的刊物。

张臻:「…………」

张臻终於反应了过来这刊物名和背后隐藏的故事,由衷地叹息:「……这故事可他妈太傻逼了。」

沈昼叶:「谁说不是呢。」

沈昼叶平淡地说:「按新要求,我得两篇中科院一区才能毕业,但是年初的时候Sci. Adv.这刊物,跟Nature Communications和PNAS一起,被降到中科院二区去了。」

张臻难以置信地说:「这可真是太傻逼了吧……」

「所以只能安慰自己,」沈昼叶淡淡地说:「就算那篇被抢走的paper在我手里,也毕不了业了。」

张臻道:「你自己知道可以——中科院傻逼,研究生院负责答辩的老师可不傻逼。」

沈昼叶苍白地笑了下,对张臻说:「可这么想会好受点儿。」

「……」张臻静了一下:「……是。」

毕竟给出去的文章,一经采用,是撤不回来的。

加州的阳光落在沈昼叶的身上,沈昼叶转了一下笔,正打算去做陈啸之布置的任务,可是下一秒办公室门就被推开了。

二十五岁的陈啸之冷冷地道:「——沈昼叶,你出来。」

他这次说的是中文-

沈昼叶走路其实都有点虚浮。

她有时以爲这只是个噩梦而已,但是她的理性又清楚地知道这是真的。

陈教授等在学生办公室的门口。他今天戴了一架金边眼镜,但是似乎睡得不太好——沈昼叶气色则更差,头发也蓬乱,一看就一整晚没睡。

沈昼叶刚一推门出来,陈啸之就重重地带上了办公室的门,砰地一声,声音在楼里回响。

沈昼叶:「……」

她垂下眼睛,顺从地喊道:「……老师。」

陈啸之将手里的纸一抖,嘲道:「还知道叫老师呢?」

沈昼叶:「……」

她不知道说什么,整个人都木木的,更做不出什么表情来,只得温顺地低下了头。

「我之前跟你说过吧,」陈啸之在人经过的走廊上一抖纸,说:「这个地方要怎么处理,我有没有手把手教你?沈昼叶你真是带着脑子做事的?」

沈昼叶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自己处理的过程中,确实出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陈啸之讲过的错误。

沈昼叶苍白地张开唇。

她道歉,声带却难以发出声音来,她已经在崩溃的边缘走过一遭,至今没能彻底恢复。

陈啸之嘲弄地道:「——进来。」

沈昼叶:「……?」

「我让你进办公室啊,」

陈啸之握着自己办公室的门把手,施虐般地说:

「——还是你想在走廊上被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