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嘉禾闻言挑眉,似笑非笑扬起一个笑容,「是吗,距离燕京的比赛才过去一个多月,也不算很久。」
毕竟从前易音各地巡回演奏时,整年不见面的时间都有过。
易音心中一阵绞痛,勉强笑了两下,仓皇转开话题,「我听薇薇说,宋茵到国外去手术了,不知道需不需要帮忙,我有位认识的……」
「不必了,」陆嘉禾听完拒绝道,「手术已经做完了,她的伤也快好了。」
易音黯然,又重新努力找着话题,「说起来,我从前受邀去江州大学演出的时候,还见过茵茵的爸爸,他当时负责接待,是个特别绅士斯文的人。」
陌生了太久,其实他们母子之间幷没有什么好聊的,易音只能努力找着儿子感兴趣的话题。
陆父与宋茵只见过一面,但却不止一次从旁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了,易音那儿,母亲那儿,还有崔博涛那儿,知道是个勤奋上进的孩子,家里也是书香门第。
头一回知道的时候,他心里其实还松了一口气。
在众人看来,陆嘉禾桀骜难驯,谁也管束不了,他就算是离经叛道地找个比他大十来岁,或者和他差不多性子的女朋友,都不奇怪。反倒是找了个正儿八经乖巧听话的女朋友,让众人惊喜地有些不适应。只是不知道对方那样的乖乖女,镇不镇得住陆嘉禾这个混小子。
说话间,瞧着手表上的分针又转了半圈,也不知道宋茵的飞机有没有落地了,陆嘉禾再也坐不住,拿起包,随意道了声别,长腿跨开就要走。
「六一,等一下。」
易音站起来,「妈妈这次从欧洲回来,给你带了双球鞋,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盒子被打开,递到陆嘉禾跟前。
那是双签名球鞋,上头的签名是陆嘉禾十来岁时候喜欢的一个球星,球风蛮横霸道。离他退役已经许多年,这双签名球鞋应该算是难得。然而易音不知道的事,那球星退役前的一场球赛下脚凶悍,或有意或无意截断了另一位球员的职业生涯,陆嘉禾早已经不再喜欢他。
「你不需要费这样的力气。」陆嘉禾抬手,将盒子盖起来。
其实他今天已经用尽了十二万分的耐性,每每要起身走时候,又想到宋茵那天生气的样子。确实,二十来岁的人,他并不能张牙舞爪一辈子。陆嘉禾不想浑身竖着刺,刺伤别人也戳疼自己,愚蠢,也很幼稚。
他抬起头来,望着易音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很多事情都是无可挽回的,既然已经过去了,也用不着费心费力想着弥补。」
那一年母亲的音乐会,陆嘉禾其实幷不想去,易音打来电话几次催促,二老大概也是想要孙子和母亲多多亲近,同他商量了一整晚,陆嘉禾才勉强答应了。就是在奔赴机场的高速路上,雨天地滑,撞击后车辆侧翻,二老成爲了那场连环车祸里的殉难者。
也许他真正不能原谅的不全是易音对他成长的忽视,还有迁怒。无论找多少理由爲她的无辜开脱,心里到底难以释怀。
易音那时候是陆嘉禾天底下最讨厌的人,可随着成长,许多恨意其实已经消亡在向后奔跑的岁月里。伤痕也是,只能由时间一一抚平。
「以后,我尽量试着,就像普通人一样和你好好相处。」他低头将那盒子推了回去,「这些东西,我不喜欢,也用不着。」
这一次,他言罢,拎起包朝餐厅门外大步离开。
易音瞧着他远去的背影,忽地抬手捂着嘴巴,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孩子……孩子他这算原谅我了吗?」
幷没有,但他开口了,会试着好好相处。
陆嘉禾其实还是长大了,在他们都没有看到时候。
这种长大指的不是身体与智力,而是整个的思想与情感,都少了偏激,成熟起来。
陆嘉禾才出门,便瞧见了宋茵的未接来电和信息。
宋茵昨晚已经回国到家了。
这大概是他一整早来最值得开心的事情了。
大道边上的车流有些喧嚷吵闹,他看完了信息,找了棵僻静的树下站定,给宋茵回拨了电话。
「吃饭了吗?」宋茵问他。
「没呢,想和你一起吃。」陆嘉禾脸不红心不跳地撒完了谎,一片金黄色的梧桐叶便落到发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