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安看了眼后视镜。
后车座上,关掉手机后,墨唯一就这么安静的看着窗外。
墨老爷子去世后的这几天里,南城似乎像是进入了梅雨季节,每天都是阴雨连绵,从早到晚,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
此时是晚上的八点半钟,天色已经彻底的暗了下来,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雨夜,更有种凄风冷雨,无端萧瑟的感觉。
安静的车厢内,墨唯一突然说话,「容安,机票买好了吗?」
「买好了,明天上午11点飞北海道。」
容安的办事效率很高,自从她把想法说出去后,不到两天的时间,就办好了两人所有的证件和相关手续。
其实她一直都有护照,虽然没怎么出过国。
唯一的一次出国经历,是在她十四岁那年偷偷一个人坐飞机跑去西雅图……
和萧夜白结婚后,她把全副身心都投入在了这桩婚姻里面,别说什么出国旅游,连国内都很少去。
思绪拉回,墨唯一说道,「先别回家。」
「公主,你想要去哪?」容安问她。
墨唯一看着车窗外,似乎在思考。
只是过了一会却说道,「就慢慢开着转转吧,我暂时不想回去。」
「好。」
黑色奥迪开始在南城市区缓慢的行驶,直到一阵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容安刚要接听……
「先别接。」
「……好。」
电话是萧夜白打来的。
而距离之前他给墨唯一打的那一通电话,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
等手机铃声再一次响起,容安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忍不住提醒,「公主,还是萧少爷打过来的。」
「别接。」
容安说,「好。」
但是看了一眼时间,他忍不住提醒,「公主,你睡觉的时间快到了。」
他们也已经在外面转悠一个多小时了。
听到这句话,墨唯一终於收回视线,「那就回去吧。」
「好。」
**
四十分钟后,黑色奥迪缓缓开进丽水湾别墅。
下车后,容安撑着黑伞,抬起一只手臂让她扶着,慢慢的往别墅走去。
整个客厅灯火通明。
果然。
门口站着一个穿黑衣服的保镖,看到两人立刻点头招呼,「公主,容安少爷。」
进了玄关,容安将黑伞收好,朝里面看了一眼。
那个保镖立刻说道,「萧少爷一定要过来,我只好开车送他过来了。」
容安看着墨唯一。
她微微低着头,双手扶着旁边的柜子,将脚上的黑色平底跟的小软皮鞋脱掉,然后换上室内拖鞋。
听到这话,整个人也没什么反应。
直到周婶听到声音出来迎接,「公主,这么晚了你到底去哪儿了呀?」
墨唯一没说话。
周婶继续,「萧少爷一个多小时之前就已经过来了,他真的很担心你,但是打你和容安少爷的电话都没有人接……」
「周婶。」墨唯一淡淡的打断她,「挺晚了,你先回屋休息吧。」
「……好。」周婶只能答应。
「容安。」墨唯一再度开口,「你也先回去休息吧,别忘了明天我们还要赶路。」
容安:「……」
他看了坐在沙发上男人。
果然。
男人原本就紧绷的轮廓,因为「赶路」这两个字,更加冷冽了几分。
然后,他缓缓站了起来。
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男性躯体高大挺拔,没有戴眼镜,略显苍白的五官英俊如斯。
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冷峻的气息里面。
等客厅的闲杂人员离开。
「为什么要出国?」
萧夜白低低哑哑的声音响起。
墨唯一说,「你应该给妇产科大夫打过电话了吧?」
薄唇掀了掀,萧夜白没有否认,「你如果心情不好,想去旅游也可以。但是国外不安全,最好在南城,或者国内找一个适合避暑和养胎的地方……」
「机票和酒店都定好了。」墨唯一打断他,「我也谘询过医生了,她说北海道那边的气候很好,适合孕妇养胎,离南城也近,来回很方便。」
萧夜白猛地眯紧黑眸。
接到墨唯一要出国旅游的消息,刚才在路上,他就给负责产检的妇产科医生打了电话。
就像墨耀雄所说的那样,医生也说,她腹中的胎儿情况稳定,已经过了三个月的危险期,只要不是太过劳累的长途旅行,出国旅游也不是不可以。
尤其还提到可能因为墨老爷子突然去世,墨唯一受到的打击太大,情绪非常不好,在这种情况下,还不如换一个环境调节一下心情。
墨唯一继续说道,「从南城去北海道,只需要坐一个多小时的飞机,那边的治安很不错,而且中国人很多。我真的只是想去散散心,爸都已经答应了,你还担心什么?」
「我不放心。」萧夜白回答简短。
「所以呢?」墨唯一看着旁边柜子上的青花瓷花瓶,声音清淡的说道,「就因为你不放心,所以我必须待在南城?必须每天看着电视新闻上关於墨家的各种不好的新闻报道?接听公司那些股东打来的电话?还要被一大帮不认识的人不停的安慰?」
萧夜白眉头皱的死紧,终於,他退让一步,「我跟爸说过了,如果你一定要去,我会派几个人跟着。」
「有容安就够了。」
「不够。」萧夜白盯着她,「我不放心,」
「行,那随便你吧。」
答应的太爽快,让萧夜白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
说完这些,墨唯一抬脚,「时间不早了,我想休息了,你也赶紧回医院吧。」
也没等男人回话,她就慢慢的朝着楼梯走去。
萧夜白就这么盯着她的脸。
整个客厅里,除了女人拖鞋发出的似有所无的脚步声,安静的像是空气已经彻底静止。
眼前的墨唯一没有化妆,没有戴首饰,再加上这一身纯黑色的裙装,没什么表情的素白脸蛋,整个人都有种……很虚无缥缈的感觉。
这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的。
因为墨家小公主从来都是存在感十足的。
从他十五岁那年进入墨家开始,她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盛气凌人,尤其是在他身边的时候,总是叽叽喳喳,絮絮叨叨,彷佛有着永远也说不完的话。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第一次改变,是因为田野的出现,她跟他闹矛盾,那时也是突然就变得安静不说话。
第二次,就是在上次的生日宴后。
而这一次,随着墨老爷子的突然去世,她似乎被这件事情彻底压垮了,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再也没有这往日的鲜活亮丽。
萧夜白突然伸出出手。
因为胳膊被握住了,墨唯一不得不被迫停下了脚步。
「唯一。」
安静的客厅里,男人低低的喊着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丝久远的,熟悉的情绪。
他问道,「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说话时,他微微低着头,声音彷佛就贴在她的耳边响起。
墨唯一说,「没有。」
「既然如此。」萧夜白眯紧黑眸,「为什么不看着我回答?」
「……」墨唯一没说话。
萧夜白说,「把头抬起来。」
「……」墨唯一还是没说话。
也没有如他所说的那样,抬起手。
事实上,从刚才她进门以后,从始至终,她就没有拿正眼看过他。
不只是今天,这几天,或者更确切的说,应该是从他受伤住院后,墨唯一每次见到他都是这样的反应……
低着头,侧着脸,或者直接看着别处,就是不会看他。
但是等他不看她的时候,她却会偷偷的看过来。
而每次当他看回去,她又会立刻移开视线……
这实在不符合墨家小公主的性格。
他可以理解,因为爷爷的去世,她整个人现在情绪低落,或者根本没心思跟他斡旋。
但就算如此,也不至於这样。
因为哪怕是之前两人之间矛盾最激烈的时候,她也会直接向他展示自己的所有情绪。
他还记得在京都的那天晚上,就因为他擅自安排了她和阮琦扬见面,破灭了她心中对於亲生母亲的幻想,当时她就直接冲他发了火。
可现在……
萧夜白突然就伸出手。
墨唯一只觉得下巴一紧,脸已经被抬了起来。
当那张英俊的男人面孔靠过来的时候,墨唯一直接闭上眼,「放开我。」
萧夜白并没有要怎么样,只是说道,「我知道,爷爷的去世让你很难受,但是你现在怀着身孕……」
「我知道。」墨唯一打断他,「你先放开我。」
说话的时候,她一直闭着眼睛。
虽然被他这么控制着,两人近在咫尺,但她整个人都很自闭,充斥着排外的气息。
手指紧了紧,萧夜白眯紧黑眸,刚要再说话……
「我真的累了。」墨唯一动了动手臂,就这么清清淡淡的说道,「你先回医院吧,把伤养好,其他的……以后再说。」
「你要跟我说什么?」萧夜白立刻追问。
长翘的睫毛微微的颤抖着,墨唯一足足安静了好几秒钟,直到萧夜白再度开口,「说话。」
他声音温和,却分明透着强势。
两人靠的很近,他说话的时候,身上的气息也很直接的传了过来
因为一直在医院里养伤,还带了一些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清冽。
却也很让人清醒。
墨唯一睁开眼,低垂着眼睫慢慢,「爷爷突然离开,墨氏股价跌了很多,公司有好几个股东这两天给我打电话,我还听说公司有几个他以前的老部下对你不服,好几个股东也在闹股权的问题……」
萧夜白打断她,「这些事情我会处理,你不用担心。」
「我相信你可以处理好。」墨唯一说,「所以我也跟他们说了,我名下的股份会交给你管理,我不会参与公司的事情。」
萧夜白:「……」
这样的对话有些太过诡异。
关於公司的事情,墨唯一以前就很少过问,一是不懂,二是很信任他,就算之前知道他私下买了股份,也只是闹了一下,很快就没有后续了。
「我只是不希望公司太乱,也不希望出什么问题,毕竟它是爷爷的心血。」墨唯一深吸口气,「所以你这阵子好好养伤,公司,还有墨家……」
她停顿了一下。
然后继续说道,「现在不能没有你。」
空气中一阵死一般的沉默。
直到男人问道,「那你呢?」
睫毛很迅速的动了一下。
在男人看不到的地方,墨唯一的眼睛里迅速弥漫了一股淡淡的忧伤情绪。
但很快的,她说道,「我们的事情,等公司稳定了以后再说。」
男人再度恢复了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於开口,「好,那就等你回来再说。」
现在的情况,确实有些内忧外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