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有两样物件火了。
有市无价,人人争而购之,若有此二物,转手就能赚两倍钱。
其一,点翠饰品;其二,鹿胎冠。
所谓点翠。
即将翠鸟背部靓丽的羽毛点缀在金银首饰上的一种工艺。
点翠饰品。
色彩艳丽而永不褪色,显富显贵,曾多用於后宫嫔妃的凤冠。
深受天下的女子喜欢。
太宗时期,朝廷曾禁点翠,因点翠饰品乃是用翠鸟的生命换来,且要活鸟取毛,甚是残忍。
但因点翠饰品实在太漂亮,屡禁不止。
朝廷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今年年底。
一名来自福建路的商人带了数百支点翠饰品来到汴京。
点翠饰品再次火了,汴京城的贵妇人们纷纷抢购。
鹿胎冠。
顾名思义,即胎鹿皮毛做成的帽子。
四个月的鹿胎,皮毛鲜亮,纹路独特,做出的帽冠,精致而奢华。
亦深受天下女子喜爱。
但制作手段也非常残忍,欲要获得一张胎鹿皮,便要杀死一对鹿母子。
……
这个世界。
男人最有成就感的事情就是为女人花钱。
或许是今年有钱人多了。
导致点翠饰品和鹿胎冠在汴京城大热。
很多人都高价购之,人人皆以拥有此二物为风尚。
……
腊月初四,午后。
变法司内,苏良正在阅读各个地方州府对变法之策的反馈文书。
这几日。
他较为忙碌,一直都未曾回御史台。
就在这时。
他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随即。
殿中侍御史范镇和监察御史吕诲快步走了进来。
“景明,不好了,唐中丞要被官家贬谪到春州当通判了!”
“啊?贬谪?春州?”
春州即广东阳春。
当下乃是一片烟瘴之地,甚是贫苦。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好端端的,唐中丞怎会被贬谪?”苏良不解。
范镇道:“一个时辰前,唐中丞在垂拱殿,官家的面前将三司使呈递给官家的开封府商税收支总录摔在地上,他还称官家市侩,眼中只有钱!”
“啊?”
苏良一脸不可思议。
辱骂君主,行大不敬之举,官家没有罢黜他,已算宽恩。
“为何呀?”
苏良对唐介甚是了解。
唐介除了性急外,品性无瑕,做事甚是牢靠,无缘无故下,绝不会做出如此反常举动。
范镇长叹一口气,将事情的缘由说了出来。
今日清晨,唐介上奏,认为当下民间奢靡比富之风太盛,朝廷应下禁奢令。
如:限制珍稀物品价格、禁点翠饰品、禁鹿胎冠、禁各种高额消费等。
随后,唐介又从线人那里得到消息。
宫内张贵妃和官家的新宠尙美人,也身戴点翠饰品和鹿胎冠。
唐介大怒,再次撰写奏疏。
他弹劾张贵妃和尙美人,过於奢靡,使用点翠饰品与鹿胎冠实乃造恶业,恳请官家严惩二人,并告知天下。
随即。
唐介亲自将奏疏送到了垂拱殿,恰好遇到三司使王尧臣正给官家呈递开封府商税收支总录。
而在大殿内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范镇与吕诲便不得而知了。
随后,二人便得到消息。
唐介在官家面前摔掉了三司使呈递的开封府商税收支总录,还称官家市侩,眼里只有钱。
紧接着。
便传来官家欲贬谪唐介去春州当通判的消息。
苏良想了想,看向二人问道:“现在,唐中丞在哪?”
吕诲道:“我……我……在大街上截到了唐中丞,他称官家不听劝,他要回家收拾行李,明日一早就去春州上任。”
苏良一时头大。
所有台谏官中,最敢言的便是唐介。
苏良挠了挠后脑杓,又道:“计相去哪了?”
苏良唯有先向王尧臣问清楚情况,才能寻官家求情。
“在三司。”吕诲道。
“二位,现在,你们立即去唐中丞家,先安抚他,然后让他写请罪奏疏,千万不能让他离开家!我现在去找计相问清楚,然后再去向官家求情。”
二人顿时点了点头。
如今,也只能这样做了。
……
一刻锺后,三司。
苏良见到了王尧臣。
王尧臣长叹一口气,无奈说道:“景明,唐中丞的脾气太烈了,实在太烈了!”
随即。
王尧臣便告诉了苏良垂拱殿内出现的情况。
唐介恳请官家下发去奢令,遏制一切高价消费,竞奢之举。
并希望官家能公开重罚张贵妃和尙美人,以此让皇家带头抵制奢靡之举。
然而,官家对此,不以为然。
他认为,汴京城的奢靡现象,乃是大宋百姓富庶的表现。
另外年节将至,百姓们也需要放松一下。
随即,官家便拿出了开封府商税收支总录,言说今年商税提高甚多,正是因商贸繁荣所致。
若限制民间竞奢之举,会破坏汴京城的商贸往来。
临近年节,不应做这些扫兴的事情。
随后。
唐介便因钱的事情与官家辩论起来。
因官家太强调钱的作用。
唐介一怒之下,摔掉了开封府商税收支总录,然后还称官家市侩,眼里只有钱,便甩袖而去。
官家也恼怒了。
当即就召知制诰王举正起草贬谪唐介的文书,要将其贬谪到春州。
现在。
文彦博、张方平、吴育、宋庠四位相公已去垂拱殿劝君了。
苏良听完后,一脸无奈。
一个是没头脑,一个是不高兴。
此事闹成这样。
主因还是唐介的脾气太烈,说话太直了。
就在这时。
门外传来欧阳修那高亢嘹亮的声音。
“计相,唐中丞弹劾得对呀!我也要随着唐中丞继续弹劾,你能不能给我提供一些细节?”
欧阳修边说边进门。
当看到苏良后,欧阳修不由得大喜,兴奋道:“景明,你也在,正好正好,我们一起去帮唐中丞接着弹劾,老夫觉得唐中丞的奏疏内容没有任何错!”
苏良气愤地说道:“骂官家市侩,当着官家的面儿摔东西,这还能不算有错?”
“包希仁唾沫喷官家脸上,不也没事,你还经常与官家吵架呢!”欧阳修想了想,又道:“老夫建议,将包希仁也喊上,官家比较怕他!”
苏良长叹一口气,欲哭无泪,包拯若去,事情恐怕会更糟。
这个朝廷要没他,恐怕早就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