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良也坐了上去。
紧接着。
马车一路向南,而苏良与晏殊和晏几道讲起了汴京城当下的一些热闹景点、美食,还有趣事。
一句都不提大修《宋刑统》之事。
苏良本就会吃会玩,讲起来颇有画面感。
晏殊和晏几道听得津津有味。
约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了下来,外面的吉叔喊道:“到了!”
晏殊和晏几道下马车后,不由得一愣,苏良竟然带着他们出了城,来到了一处草市。
此刻,草市上甚是热闹,叫卖声不绝於耳。
苏良道:“晏公,此处乃南郊市集旁边的草市,咱们先去喝碗菜粥、吃笼包子,这里的菜粥包子,实乃一绝,非常好吃。然后咱们再去逛一逛南郊市集和南郊鞠城,如何?”
晏殊没想到苏良如此接地气。
这辈子,都没有人请他吃过菜粥包子。
晏几道则甚是兴奋,他含着金钥匙出生,从来没有在这种地方吃过早餐。
片刻后。
三人在一个摊位坐下,苏良点了三碗菜粥,十二个包子。
“晏公,您尝一尝。”
晏殊拿起杓子,尝了一小口,面露惊喜,道:“鲜,确实鲜,好喝!”
苏良笑着道:“不用杓子,沿着碗边大口喝,更好喝!”
说罢,苏良端起碗便大口喝起来。
晏几道也学着苏良的样子,将杓子放在一边,端起他从未用过的这种劣质粗瓷大碗,大口大口喝起来,越喝越兴奋。
这里的草市,竞争也非常激烈。
若没有一手好厨艺,根本无法在这里立足。
再加上晏殊和晏几道几乎没有吃过这种底层百姓的食物,故而感觉甚是新鲜。
菜粥好喝,包子也好吃。
不多时,三人便将十二个包子一扫而光,晏几道一人就吃了六个包子,且喝了三碗菜粥。
不是晏殊瞪眼看他,估计他吃的更多。
随后。
苏良便带着二人在南郊市集溜达起来。
这里是汴京城底层百姓的聚集地,苏良要让晏殊看的,除了贸易的繁盛,还有百姓的笑脸。
晏殊一边走,一边感叹:“数年前,这里还是一片庄稼地,没想到现在已成这番模样,百姓们的腰包确实变厚了。”
临近午时。
苏良带着他们去了南郊鞠城。
蹴鞠比赛一般都在午后,不过近来天气炎热,都是近黄昏时举行。
苏良让他们看了一场内部的白打,并请他们喝了一杯南郊鞠城自制的冷饮子。
晏几道这个年龄,能吃能喝能玩,若不是有晏殊在一旁压着,估计他都玩疯了。
苏良不提《宋刑统》,晏殊也不提。
他想看一看苏良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日近黄昏。
苏良带着他们回了城,先逛了州桥,又逛了大相国寺。
哪里人多就往哪里钻。
而像樊楼、清风楼、桑家瓦子这类有名却高消费的地方却没有去。
入夜时。
三人在一家小巷的馄饨铺里吃了碗馄饨,然后又去了一家说书馆,听了一段狄青夜袭昆仑关的故事。
最后,苏良便将二人送回官署休息了。
一日所逛,皆是市井商贸,花销还不到一贯钱。
苏良从晏殊的眼神里能看到,他是惊诧的,是震撼的,对汴京城当下百姓的生活甚是满意。
深夜,官署内。
晏几道朝着晏殊道:“爹爹,苏司谏带我们逛了一日,绝口不提修法之事,他是不是想让我们知晓,全宋变法成果斐然,这条路是正确的,大修《宋刑统》,也是必然趋势。”
晏几道虽才十五岁,但什么都知晓。
晏殊微微摇头。
“全宋变法与大修《宋刑统》是两回事,而今市井商贸繁荣,朝廷就更应该求稳,一旦改法,必然会有内乱!”
“爹爹,官家以为的内乱,是不是就是你与诸多反对者呢?”说罢此话,晏几道吐了吐舌头,立即道:“爹爹,孩儿去睡了!”
说罢,晏几道立即跑去了自己的房间。
晏殊无奈一笑,道:“大修《宋刑统》乱的是大宋的根基,当下的大宋,宁走稳也不能走险,我无法说服自己啊!”
……
翌日,一大早。
苏良照旧在官署前等候。
苏良见到晏殊便笑着说道:“晏公,今日咱们只做一事,逛官衙,如何?”
“可以。”晏殊点了点头。
苏良若再带着他吃吃喝喝,他自己都觉得有罪过了。
当即。
苏良便带着晏殊和晏几道率先奔向了三司。
晏几道非官身,有些地方不能入,有些文书不能看,他只能留在外面。
这一点,无须苏良提醒。
晏殊非常有分寸,不给予儿子任何特权。
当苏良三人来到三司衙门时,三司使王尧臣明显一愣,先是与晏殊客气一番,然后瞪眼看向苏良。
“你小子,事先也不说一声,尽搞突然袭击!”
苏良微微一笑,道:“计相,此乃吾之差遣,你忙你的,我们就随便转一转。”
王尧臣也不客套,当即便忙去了,他知苏良在做什么。
然后。
苏良便带着晏殊参观了起来。
而后,苏良又带着他去了御史台、枢密院、馆阁、中书省、开封府……
基本都是看官吏们的工作日常。
晏殊做过三司使、御史中丞、枢密副使,还有参知政事。
这些衙门的日常,他皆了解,但是今日一观,却大感意外。
这些衙门的官职设置几乎没有变化,各个衙门的官吏更是有减无增,但效率惊人。
曾经十日才能完成的事情,当下一到三日便能完成了。
更让他惊讶的是,官员们的劲头!
他去看过的所有官衙,官员们的身上都迸发着一种干劲。
这种精神劲,让他想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而现在,两府的相公们,人人皆有,无一丝懒散之气。
身处官衙中。
他看到一件件事情被迅速解决。
感觉整个大宋朝就像一根正在迅速拔节生长的竹子,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茁壮成长。
近黄昏。
一处酒馆的包间内,晏殊与苏良相对而坐,晏殊还是忍不住提到了大修《宋刑统》之事。
“景明,昨日你让老夫看到了汴京市井商贸之繁荣,今日又让我看到了京朝官衙士大夫官员兢兢业业、充满斗志的日常。”
“老夫认可全宋变法为天下带来的改变,也佩服你们这些官员的闯劲、拚劲。”
“然而今百姓渐渐安居乐业,商贸愈加繁荣,朝堂渐渐稳固,不是更应该对天下人‘宽仁’吗?为何还要严法令,大修《宋刑统》,破坏了我朝太祖太宗定下的根基,大宋可能就散了啊!”
苏良想了想,道:“晏公,我现在向您解释是苍白的,明日您再随我去一个地方,到了那里,我相信,我不用多说,便能改变您的观点。”
晏殊点了点头。
他起初并不喜苏良。
因苏良过於锋芒毕露,缺少传统士大夫官员的谦让与儒雅。
但与苏良相处的这两日,他终於明白苏良为何会得到官家重用了,对苏良的印象也有了改观。
特别是昨晚晏几道的那句话,让他对苏良还产生了一丝倾佩之情。
“爹爹,每个认识苏景明的年轻人,一定都想成为苏景明,他活得真,活得诚,活得着实有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