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1章 番外篇4:前传·齐州懒官疏(下)??六月二十九日,五更天。
齐州城,天色渐亮。
百姓们陆续出门,街道上不时传来一道道叫卖声。
就在这时。
有百姓突然发现齐州州衙旁的白色短墙上竟被人写满了文字。
要知,此乃州衙之墙。
禁止乱涂乱画。
除了张贴告示外,无人敢在上面泼墨。
顿时,一大群百姓都凑了过去。
当看到上面的内容时,所有人都惊住了。
有人忍不住念了起来。
“齐州,三路交界,倚山渎为襟带,控东海之咽喉,山水皆备,泉甲天下。”
“本应民物康阜,人寿年丰,然主官慵懒,诸事不为,害民大矣。”
……
“齐州知州葛文林,饱食终日,无所用心,晨饮浓茶,晚酌清酒,香水行里混光阴……”
“庆历三年十二月初八,为政绩,一日间消狱讼案件八十七起,有罪无罪皆放,视大宋法令於无物。”
“庆历四年三月,州衙召役力三百名,加固历水河堤,本取三里外渔塘之土即可,扩渔塘又使河堤得固,一举两得。然葛文林为加功,取五里外之土固河堤坝,又取渔塘之土填五里外沟壑,一功变三功,徒耗役力。”
“庆历四年六月二十七日,州衙宣告剿长清县盗贼百余人,实则逼民为盗,先任之放之,激化矛盾,化民之小错为大罪,只为仕途……”
“懒官之害,远甚於贪官,天下懒官不除,则大宋难兴。”
……
“今,苏良以命弹劾上官,只盼此文可以民声传至朝廷,传至天下,令懒官伏法,还齐州清明……”
“齐州观察推官,苏良,书。”
……
“这……这……这篇齐州懒官疏也……也太敢写了吧,葛知州和苏推官,一定有一个要完了!”
“诸位,咱们速速将这篇文章记录下来,州衙能让墙上的文章消失,但却不能堵住咱们的嘴!”
“苏推官在长清县任知县之时,有青天之名,百姓甚是爱戴,我是相信苏推官的,葛知州治下的齐州城,当下是什么样子,大家心里应该非常清楚。”
……
百姓们议论纷纷,围观者越来越多。
就在此刻。
齐州观察判官董大志也看到了这篇文章。
他脸色突变,立即朝着一旁衙役道:“立即将墙上的文字全部清除,不得留下一个字!”
稍倾。
他带着一群衙役走到了撰写着《齐州懒官疏》的墙壁前,朝着围观者高声道:“诸位乡亲父老,吾乃齐州观察判官董大志,此文完全是诋毁知州之作,不可信之。有传播谣言者,杖二十,都速速散去吧!”
百姓们自然不敢与官斗,纷纷散去,但还是有一些有心人记住了文章内容。
砰!砰!砰!
州衙衙役们拿着长刀、棍棒,直接将墙皮敲掉。
不多时,这篇文章便消失了。
紧接着。
董大志来到了刚起床的齐州知州葛文林面前。
葛文林早起,最喜欢的就是先饮一杯浓茶。
饮完茶,吃罢早餐,散散步,溜溜鸟,再翻几本闲书,就到吃午饭时间了。
午后他经常以巡查之名,出城遛一遛,或泛舟湖上,或河畔垂钓,或品尝野味。
这就是他的日常。
董大志立即将苏良《齐州懒官疏》的主要内容汇禀给了葛文林。
“知州,我已派人清除了这篇污蔑您的文章,且禁止百姓传播!”
葛文林黑着脸。
文中揭发的他的罪行,基本没有错漏,显然苏良早就盯上他了。
“这个苏良,是要与本官鱼死网破啊!”
“你立即以‘诋毁上官’之罪,派遣衙役将他抓入州牢,另外,找个名头将他的妻子也抓起来,两个时辰内,必须让他签字画押认错,承认是污蔑本官。”
“另外,对城内酒楼茶馆加强巡逻,一旦发现有议论此事者,立即抓进州牢,严惩重惩!”
“本官是个爱惜羽毛的人,不容得有人如此诋毁!”
葛文林喃喃道:“苏良,你觉得凭借一篇文章就能绊倒本官吗?这次本官就让你看一看,谁才是齐州的天!”
葛文林之所以如此自信。
是因京东路的监察路官,大多都是他的友人,与其沆瀣一气。
而在汴京城,他也有靠山与探子,若有关於他不好的消息,中途就会被掐断,根本传不到中书。
这时,董大志又道:“知州,此事会不会惊动富相公?”
葛文林淡淡一笑。
“新政恐怕要夭折,富相公身陷朋党之中,根本无暇来管此等小事!并且他现在不在青州,而在汴京城,我有足够的时间和办法让苏良承认是诬陷本官。”
“即使上面派遣监察官员来查,我不贪不腐,只是做事慢了一些,能奈我何?”
……
半个时辰后。
董大志匆匆跑到葛文林的面前。
“知州,不好了!苏良家中无人,听人说,他的妻昨晚就离家了,苏良更是不知去处!”
“不知去处?莫非他要跑到汴京告御状?这个疯子!”
葛文林黑着脸。
他不觉得苏良能将他拉下马。
可一旦闹起来,若惹得一身骚,也将影响他的仕途。
就在这时,一名衙役跑了过来。
“葛知州,董判官,苏……苏推官一直都在推官厅,并未外逃!”
听到此话。
葛文林立即大步朝着推官厅走去,董大志紧跟其后。
那衙役又道:“另外,王通判称感染了风寒,要在家中静养数日,便不来州衙了!”
“哼!”葛文林冷哼一声。
通判王岳贼得很。
他见《齐州懒官疏》上骂的都是知州葛文林,便想躲一躲。
作为一名挂职官,他年底便调走了,故而谁都不想惹。
至於齐州的政事,若是好事,他就分一杯羹,若是坏事,他比谁都躲的远。
……
推官厅内。
苏良坐在桌前,正在认真地处理政事。
他写完《齐州懒官疏》后,先去喝了一碗羊肉汤,然后便来到了推官厅。
他想要看一看,葛文林到底有多么无法无天。
苏良顶着“庆历二年进士及第”的官身,没有人敢公然害他的性命。
他不躲不藏。
葛文林最多就是以诋毁上官之罪将其拘禁起来。
州牢内,其实是最安全的。
此外,苏良还准备了十余篇《齐州懒官疏》,已让亲信扩散出去了。
汴京城的民间小报,定然是喜欢刊登这类文章的。
将事情闹大,苏良就有绊倒葛文林的可能,让唐宛眉去寻富弼,只是他自救之路中的其中一条。
“苏良,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本官与你有仇吗?你竟做这种损人不利己之事,恶意诬陷本官!”葛文林站在苏良的面前,瞪眼道。
苏良缓缓起身。
“损人不利己?是不利己,但却对所有齐州百姓有利,难道我写的不对吗?”
葛文林眯着眼睛,思索片刻后,道:“苏良,你应该是让你的妻去青州举报本官了吧!”
“但你可知,富相公当下根本不在青州,而在汴京。其他监官,皆是本官之友。”
“此外,本官若没有猜错,你应该派亲信将你的文章送向汴京宣传了吧!”
“但你可知,钱能通神,并且你这种诋毁上官的文章,是很难传出去的,本官上面有人。”
“若朝中无人,本官怎能做到知州之位,你应了解本官的性格,喜欢将大事化下,小事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