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3章 番外篇6:对头之辩:欧阳修VS高若讷??景佑三年,六月初三,清晨。
汴京街头。
“小报嘞!馆阁校勘欧阳永叔新文面世,馆阁校勘欧阳永叔新文面世!”
街头路人一听到欧阳修有了新作,纷纷驻足购买。
而当路人们看到欧阳修新文的内容后,一下子就炸锅了。
“这……这……欧阳永叔可真是敢骂呀,当朝能如此骂台谏官的,恐怕只有他了!”
“骂得好!范希文不畏相权,敢於直言,却被外放贬谪,若台谏不敢为其说话,那以后谁还敢向两府提意见!”
“哈哈……此文必将传世,高司谏恐怕要永背这无耻谏官的骂名了!”
……
此文名为:《与高司谏书》。
乃是三十岁的欧阳修写给谏院右司谏高若讷的一封书信。
欧阳修与高若讷并不熟。
写这封信主要是因为——
范仲淹权知开封府期间,多次批评两府首相吕夷简,称“时吕夷简执政,进者往往出其门”,并将吕夷简比作汉代佞臣张禹。
吕夷简大怒,斥责范仲淹越职言事,荐引朋党,离间君臣。
最终,范仲淹被罢去权知开封府之职,外放到了饶州担任知州。
此事发生后,多名官员为范仲淹发声,请求免其罪责,两府张榜戒百官不得越职言事,剩下的发声者只剩下台谏官,而谏院右司谏高若讷,畏惧两府,为保官职,默不发声。
范仲淹离京后,欧阳修将高若讷痛骂了一顿,便是这封《与高司谏书》。
文中。
欧阳修讥讽他“在其位而不言,便当去之,不复知人间有羞耻事……”
这对一名台谏官而言,无疑是巨大的侮辱。
……
此篇书信在汴京城迅速传播着,不到两日便传得人尽皆知。
人人都为范仲淹鸣不平,人人都钦佩欧阳修的勇气,人人都对高若讷未曾坚守台谏官本心而纷纷责骂。
……
谏院内。
高若讷得知《与高司谏书》已经传遍汴京城后,不由得甚是气恼。
三日前,欧阳修命人将此封信送到他面前时,他看后便撕毁了。
心中虽有气。
但本以为欧阳修是不敢向朝廷上谏,故而选择私下写信辱骂。
他欲置之不理。
哪曾想。
对方的目的竟然是使得全民皆知。
这封书信的杀伤力,比欧阳修弹劾他十次还要严重。
台谏官最重名声。
而今汴京百姓大多都在辱骂他,他若不将局势扭转,那这个司谏之职可能就做到头了。
高若讷想了想,命人去买了一份刊载有《与高司谏书》的小报,准备细细研究一番,找到反驳理由,然后再寻个恰当机会与欧阳修论辩,挽回自己的名声。
当下,高若讷已四十岁,比欧阳修年长十岁。
他亦是进士及第出身,又长期在台谏供职,擅於论辩说理,自认完全可以拿下欧阳修这个不过有些文名的后辈。
……
又一日,午后。
欧阳修刚从馆阁的一处藏书室走出,行至中院,便被高若讷拦住了去路。
周边书吏甚多。
他们皆知欧阳修大骂高若讷之事,故而都围了过来。
高若讷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唯有多人围观,才能将他怒斥欧阳修的事情传播出去,才能让其挽回名声。
“欧阳永叔,且站一站,本官有话要与你讲!”
欧阳修一抬头,发现竟是高若讷,心知对方定然是来与自己论辩来了,当即胸膛一挺,道:“高司谏,您请讲!”
高若讷瞪着眼睛,脸色阴沉。
“欧阳永叔,你为博虚名,使得你那篇胡说八道的《与高司谏书》在汴京街头疯传,毁我官声,混淆众听,你可知罪?”
“胡说八道?下官不知哪个地方胡说八道了,烦请高司谏明示!”
“范希文外放,实乃朝廷诏令,本官知晓内情后,并不觉得此惩罚有任何错漏之处,故而未曾发声,你却称暗讽本官为了高官厚禄,不辨是非,实属荒谬,你若有怨,大可呈递奏疏向官家汇禀,如今毁本官名声,是何道理?”
欧阳修淡淡一笑。
“高司谏,没想到,没想到你至今仍不知自己的错漏在何处?”
“我朝台谏,有谏诤君主、抑制两府专权之责。台谏之心,应是为君为民为江山社稷,而非为己。”
“当下,多名官员上书进谏官家不可罢黜直臣,民间百姓也对范希文降职外放表示不解。此外,依据祖宗之法,我朝从未有过以言获罪。您作为一名台谏官,无论是考虑百姓心声、朝堂议论,还是当朝法令,都应发声劝谏。”
“你一言不发,只能有两个原因。其一,闭目塞听,不知百姓心声与官员谏言,此乃失职之过,理应去职;其二,为高官厚禄,不敢得罪宰执,此非台谏官之所为,更应去职!”
“你言下官毁你名声?是非公道自在民心,我若写文称范希文不敢言,百姓会信吗?明明是你之过。”
“下官选择写信而非上谏,乃是希望你考虑天下民情民意,悬崖勒马,做一个称职的台谏官,哪曾想你只在乎自己的官声,一个台谏官,时刻在乎自己会不会被人诋毁,能做好一名台谏官吗?”
“你……你……你这样胡来,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写一封信,称你与范仲淹乃是朋党!”
“朋党”这个帽子,一旦按上,那就距离外放不远了。
欧阳修冷冷一笑。
“高司谏,这一招你应该用的很熟练了吧!凡是反对宰执,揭发朝堂问题的,都被你按上朋党之罪,之后的朝堂,恐怕就是一团和气,所有台谏官员尽出两府之下了!”
“你可以试一试,你即使称我欧阳修造反,我也接着,我欧阳修对自己说过的话、写过的文章,全部负责。你若是胡乱攀咬,我相信官家和天下人是看得出孰忠孰奸的!”
高若讷面色阴沉。
没想到结党的罪名和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的计策都没能令欧阳修畏惧一丝一毫。
高若讷缓了缓,又道:“欧阳永叔,官家已下诏,禁止台谏官之外的官员,越职言事,而今你已经犯戒,并扭曲舆论,不但使得本官坏了名声,还使得百姓质疑起了官家和两府的决定,此罪大焉!”
“本官要求你立即向本官公开道歉,不然本官便去官家那里弹劾你,越职言事和以狂言扭曲民意,便足以使得你官职不保了!”
高若讷说不过欧阳修,便准备拿官家去压欧阳修了。
“高司谏,弹劾是你的自由,既然我们意见不合,我建议咱们现在就去垂拱殿,让官家判一判,你这个右司谏有没有罪过?”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