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摇头道:“不是这样的,此时此刻,陛下应该逍遥,该忙碌的是大唐的臣子们。”
李治恶狠狠的盯着云初道:“把道理说出来,说不出道理来,这件事过不去。”
云初吃一口豆腐道:“大唐如今的储粮够养活所有百姓一年吗?”
李治朝洛阳含嘉仓看一眼道:“此刻含嘉仓里的存粮,远超前隋。”
云初给皇帝装了一碗盐菜汤,又在汤里放了两块煮的绵软的豆腐道:“陛下的意思是,您准备亲自给灾民发粮食?”
李治道:“这自然不可能。”
云初又道:“陛下给天下人提供了足够的粮食,这才是陛下的功绩,通过调配有无,准确的将粮食送到灾民手中,这是百官的事情。
目前,这一场因为气候变迁引发的大旱灾需要全大唐的人齐心协力才能度过,弄不好,尘烟四起,弄好了,大唐的国祚至少延续百年。
因此,在这个时候,陛下不能成为风暴中心,想反,应该从风暴中心跳出来,冷眼旁观,才能看清楚这场灾祸的本质。”
李治皱眉道:“你先说说你总是提起冰河世纪的原因。”
云初低声道:“何景雄觉得以我的才能足够当大唐的宰相。”
李治道:“这话不差。”
云初又道:“何景雄认为如今的太子过於强势,雍王贤过於聪慧,英王显,豫王旦才是好的皇帝人选。”
云初把话说完,还以为李治会暴怒,没想到他的表情非常的平静,一口一口的吃着锅子里的盐菜,半天才道:“你以为朕的太子之位是怎么来的?”
云初怵然一惊猛地看着李治。
李治慢条斯理地道:“说真的,秉性,才学我不如承干,青雀,也不如吴王恪,甚至跟其余的兄弟比起来也没有特别大的优势。
你在蜀中见到的蜀王愔,就连他也有一身的好武功。
但是,不客气的讲,不论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当了皇帝,都不可能做到朕如今的地步。
汰强留弱,这是修剪果树的法子,过於旺盛的枝条不结果的道理你知道吗?”
云初点点头表示知晓。
李治又道:“你不是皇子,更没有当过皇帝的经历,所以你不知道皇帝选择传人的时候,该用什么法子。
我告诉你啊,不是看枝条的强弱,而是看能否结果。
如果强枝上结着很多,很大的果子,自然就不用剪掉,如果弱枝上的果子长得又小又弱,自然也在剪除之列。
大唐如今的朝局已经很清晰了,太子这根枝条上已经结满了一个个硕大的果实,这对朕,以及你们这些臣子来说不用择木而栖都是大好事。
再者,臣子与君王,本身就不是主从,而是敌人。
君王竭尽心力的约束臣子,臣子不择手段的对抗君王,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就像你以前奏疏上提到的,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
本质如此,没法子改的。
我知道你告诉这件事的目的,想要我提防这些人,也希望我能够选出最好的继任人选,让你眼中的大唐盛世继续延续下去。
可是我告诉你啊,朕也没办法啊。
何景雄之所以敢光明正大的跟你谈这件事情,人家就断定了朕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去清理朝堂。
因为根本就没办法清理,所有的臣子都希望坐在龙椅上的人,最好是一个婴孩,这不是一两个,或者一部分臣子的想法,而是几乎所有人的想法。
这种事情没有办法压制,只能靠皇家自己警惕,甚至非常考验皇帝的智慧,更要看皇家的宿命。”
云初半天才消化完李治说的话,最后道:“天命?”
李治点点头道:“人力有穷时,胜负天注定。”
云初有些难过的道:“所有学问的尽头都是天命吗?”
李治道:“昔日刘邦在芒砀山起事,被一条大蟒拦住去路,大蟒为刘邦一刀两段,随即就有了大汉四百年江山被分为两段,西汉两百年,东汉两百年,截断大汉者——王莽也。
昔日刘邦从秦皇子婴手中夺得江山,两百年后,王莽的新朝,是从孺子婴手中夺得。
汉昭烈帝的蜀汉江山,为晋王司马昭所灭,此后,但凡是以晋为国号的江山,都为刘氏所灭,刘聪灭了西晋,刘裕灭了东晋。
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你能说这都是巧合?
偏偏朕这个人从来就不相信什么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