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性今年其实不算老,只有五十一岁。
为人四海且豪爽,颌下一尺多长的美髯,被他引以为傲多年。
他当年就是因为舍不得这一把美髯,才不得不从百骑司大都督转任长安黄门侍郎的。
他的这个黄门侍郎是虚衔,只领俸禄不干活的那种,从位高权重落寞成一个普通的官吏之家,云初相信,老曹一定非常的不甘心,绝对不想跟昔日的宫门局长老黄一样,因为跟不上时代的变迁,最终在心不甘情不愿中沦为路人。
老家伙为了一把美髯不肯剁屌,应该有一点自己的坚持,根据云初对他的判断,这种坚持其实挺脆弱的,说不定这个老家伙现在就在后悔中。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是人性,且不可更改!
云初觉得只要自己答应帮助他们家东山再起的话,老曹应该对对他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云初来到曲江池边上的时候,曹性已经钓了好一阵子的鱼,见云初过来翻看他的鱼篓,就有些愧疚的道:“只弄到六条鲫鱼,适合给妇人下奶,你我吃不合适。”
今天阳光明媚,曲江池这边还算暖和,想要钓到鲫鱼,那就需要从一大早开始,老曹能钓到六条鲫鱼,说明这个家伙很早就来曲江等候他了。
所以,云初没有半分犹豫,准备直接问结果,用不着跟老曹客气,这个时候客气了,只会让老曹感到失望。
毕竟,付出的越多,收获才能越多。
云初把鱼篓丢回水里,靠着老曹坐下来道:“纪王慎他们没干啥了不起的事情吧?”
老曹捋捋胡须道:“造反没胆子,为了自保,把兔子的本事学了一个十成十,兔子了不起只有三窟,他们弄了七八个洞窟,还在洞窟里藏满了粮食,金银,看起来很像造反,实际上不是,就是单纯的害怕,为自己留后路呢。”
云初道:“怎么确定是害怕而不是图谋造反?”
老曹诧异的看看云初道:“有问题?”
云初点头道:“周兴来了,没跟我说来意,反而先帮我清理长安,万年两县呢。”
曹性蹙眉道:“所谋者大啊——”
云初道:“你觉得他会从谁身上开始下手?”
曹性想了半天道:“可下手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不过,雍王贤应该不会被波及,你云氏不会被波及,温氏,狄氏正在洛阳受重用,应该也不会波及。
剩下的人家,哪一个都有可能,尤其是十六卫!”
听曹性这样说,即便冷静如云初也倒吸一口凉气道:“没一个干净的?”
曹性叹口气道:“当年要你往十六卫上用力气,你拒绝了,你不往那里用力气,别人就认为你不想沾军方,自然就有人往十六卫用力气。
当初薛仁贵就任长安镇军大将军的时候,所有人都很消停,你出征西南,薛仁贵出征河北,长安十六卫就成了一块谁都想咬一口的大肥肉。”
云初的面皮抽搐一下道:“雁门郡公府没有参与吧?”
曹性道:“雁门郡公府的家主是你带出来的梁英,除过他之外也没有出彩的子弟,如今,梁英进了太子六率,主攻方向在洛阳,在东宫,自然跟长安十六卫没啥关系。
十六卫的变化出现在麟德二年,那一年,於志宁死了,孙仁师死了,长安勳贵们少了两个最聪明的长者跟老帅。
程公,苏公如今在骊山隐居不问世事。
随后,他们干事情的时候就少了几分从容,多了一些急迫,也就是说,啥事都敢干。”
听了老曹的话,云初感慨万千,权力果然没有真空地带,只要有一丝一毫的缝隙,就能被那些钻营者弄出老大的一股台风。
“张东海不肯剁屌,导致被百骑司边缘化,如果不是我走了一遭西南,他如今说不得会混的更差,你也不肯剁屌,位高权重的长安百骑司大都督变成了闲人,你真的不遗憾吗?
说真的,你如果肯剁屌,我可以向陛下保举你,也能走一走百骑司大总管瑞春的门路,让你老曹重振家门如何?”
曹性低头看看自己双腿中间沉默了许久才叹息一声道:“为了荣华富贵,抛弃兄弟,老夫不齿为之。”
云初摊摊手道:“百骑司太监化,这是陛下早就制定好的目标,也是一次筛选忠臣的机会,你不肯剁屌,就是对陛下不忠,对皇室不忠。
要不,你回去问问,看看家里有没有愿意为陛下尽忠的晚辈,如果有,告诉我一声,等瑞春来长安,我引荐给他。”
曹性眼睛一亮,丢开手里的鱼竿,拉住云初的手道:“老兄弟不开玩笑。”
云初道:“总要心甘情愿才好,别因为这件事给我弄一身的埋怨。”
曹性斩钉截铁的道:“敢埋怨恩公,反了天了。”
云初回到万年县,就找来张甲,命他去终南山,去秦岭,去扶风,去高陵,去太白县,抄没一些没名堂的庄园,还告诉张甲,人,不用抓,把里面积存的粮食,财物带回来就可以了,如果看到有甲胄弓弩等军事物资,就地销毁。
张甲领着大队的人马就走了,因为云初催的很急。
卢照邻现在没事就喜欢来云初的官廨喝茶,亲眼看到了县尊的安排,有些心惊胆颤的道:“县尊,这又是在帮谁抆屁.股呢?”
云初瞅着桌案上陈旧的笔筒道:“有些东西用的时间长了,就舍不得丢弃,怎么,你有不同意见?”
卢照邻想了一下道:“县尊说的是,这应该是为尊者的觉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