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望月神色一顿,没想到裴长意还会在这个问题上继续问。
这些往事,倒也没什么不能对他说的。
她的眼眸渐渐失去焦点,空洞地望着远处,平静疏离地开口,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我小娘她虽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也是爹娘捧在手心里,疼爱着长大的。”
“小娘有几分姿色,父亲对她是见色起意,没有半点真心。”
裴长意端着茶盏,望着徐望月朝霞映雪一般的容貌,想来她小娘定是容貌过人。
徐御史并非是贪色之人,不过这般见色起意,可以理解。
徐望月不知裴长意想些什么,只自顾自地说着,“小娘以为做了旁人的妾室,不过是名分上的区别。”
“也从来没想过做人家的妾室,便连人都算不上了。”
“从我小娘嫁入府里,到她被磋磨到离世,不过几年……”
徐望月眼睫微颤,小心翼翼地掩饰着眼眶中的雾气。
还是红玉端着两碗羹汤冲了出来,语气颤抖,“夫人实在是太过分了,动辄打骂不说,每夜都不让小娘睡觉,得去她的房外为她守夜。”
“夜夜皆是如此,小娘的身子便是这样拖累垮了的。”
“平日里若是无夫人的传唤,小娘和我们,都只能守在那方院子里,哪里也去不得。”
“老爷也是个没有良心的,见小娘没能为他生个儿子,他便再也不来我们院子了。”
“小娘终日让夫人虐待,吃不饱睡不好,终日郁郁寡欢。”
“若不是为了我家姑娘,她怕是连这几年都撑不到的。”
裴长意清楚地看到徐望月眼中的雾气越来越甚,他的手逐渐收紧,用力,握成了拳。
徐府的嫡母许氏是这样毒辣的性子,也就难怪徐瑶夜,她一手养大的女儿如此心狠手辣,歹毒至极。
他完全不敢去想,在那段时间徐望月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这样软糯的姑娘,年纪尚小,见母亲被人虐待,郁郁寡欢至死,该有多绝望?
她小娘死了以后,只剩下她和红玉两个相依为命。
从前徐望月也会偶尔露出几句,此刻想来,她那时的日子实在难过。
裴长意望着她,一种说不出来的心疼,从他心里翻滚,汹涌。
难怪徐望月会是这样的性子,事事靠自己,坚韧忍耐。
她所做的,竟都只是为了求生。
裴长意心如刀割,不自觉地伸出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望月,有我在,定不会再让人欺你半分。”
红玉被世子爷的举动吓了一跳,自觉自己不该在这个地方,端着盘子麻利回到了小厨房里。
徐望月缓了缓神,身子往后撤了些,吸了吸鼻子,强装镇定,“世子爷,所以你该明白了吧。”
“从小我小娘就再三叮嘱我,宁做贫门妻,不做他人妾。”
“就算是嫁给再穷的书生,只要他待我好,吃些苦头罢了,我们总能将日子过好。”
“可若是嫁给他人做了妾,并连人都算不上了。”
“夫人想如何磋磨,就可以磋磨你……”
说到这儿,徐望月的声音发抖,每每想起她小娘,她心里就难受,难以自抑。
裴长意眉心紧蹙,“望月,我绝不会让你为妾。”
徐望月霎时失神,嘴角若有似无地泛起一抹苦笑,“不为妾?那你想如何,休了我长姐吗?堂堂定远侯府,怎能无故休妻?”
“更何况你们二人的婚事是汴京城中一段佳话,此刻她还怀了身孕。”
“你若休妻,是要把我们三人都放到火上去烤吗?”
看着徐望月发颤的单薄肩膀,裴长意眸色一沉,清越的嗓音透出沙哑,带着一抹压抑,“休妻,定是她犯了错。”
“极大的错。”
“你是否愿意等我。”
“休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