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无情,秋风肃杀。天地寂寥之间,便是王的战场。修洛特站在山坡上,远远的观望着远处的蒂索克国王。国王戴着骷髅头盔,身穿素白战甲,仍是威严可怖的恶灵武士造型。头盔覆盖了面容,看不清国王的表情。他只是面朝着阿维特的方向,死死的盯着另一面王旗。山林行军总是艰难,蒂索克的肩舆早就不知道丢在了什么地方。如今他背负着国王的旗帜,巨大的伞盖让他格外显眼。蒂索克的武士们不时望着他的王旗,似乎那里是他们仅存的士气来源。在蒂索克身旁,是高大魁梧,表情冷硬的总指挥官托特克。这位磐石一般的总指挥官是军队的真正支柱,此时正仔细观察着阿维特的武士战阵。他的目光扫过另一面王旗,却丝毫不为所动。托特克身披双层皮甲,断发纹面。他左手举着一面一米多高的巨盾,右手握住同样一米多的战棍,背后还背负着一把近两米长的巨大双手铜斧。异常强壮的身躯承载着数十斤重的装备,却丝毫不影响他行动的敏捷。修洛特回忆起托特克,那挥动双手马夸维特尔,砸碎石台的一击,心中不禁感慨,“这才是真正超过美洲虎的男人,天下无双的猛将”断发总指挥官旁边,是同样断发纹面的五百禁卫武士。这些忠诚的王者卫队拥有最强的单兵战斗能力,很多都身披双甲,握着破甲的铜斧。他们表情淡漠,肃静无声,严酷训练多年,拥有良好的纪律。断发禁卫往往特意从平民武士中选拔而来,甚至还有许多异族武士。只要王旗不倒下,他们的忠诚就永不改变。禁卫武士后面是一千雄鹰贵族战团,这是擅长结阵的重盾步兵。这些一级军功贵族们大多出身小贵族家庭,看着对面的王旗,此时就隐约有些骚动。托特克威严的回头扫视,军功贵族们便纷纷低头致敬,闭嘴肃然。再外围,就是七千王室直属武士。各级武士们身穿颜色不同的皮甲。他们脸上饱经风霜,有着饥饿的消瘦,和山林行军的疲惫。和雄鹰贵族战团不同,他们并不敢喧哗,只是面色复杂的看着对面同样的王旗,同样的军团。不少武士微微低头,明显士气低落。他们在奥托潘城下围城经年,饱受雨季的困扰。然后失败撤退,被奥托米人一路追击袭扰,忍受山林雨露和缺粮之苦。眼看回家在望,现在又和同族的王室军团对阵很多人忍不住想起最近的流言。在直属武士的右翼,是四千城邦武士。他们大部分都来自圣城特奥蒂瓦坎的军团。这些城邦武士们面有菜色,一脸尘土,被排斥在直属武士的外围,明显不被信任。他们正处于军阵的南边,有意无意的挡住了南行的通道。修洛特踮起脚眺望,他略过很多熟悉的身影,终于看到了自己的父亲。修索克头戴兽盔,背负战旗,显得消瘦而挺拔。他正和城邦的两百美洲虎战团聚集在一起,恰好组成一只突击小队。此时,父亲也默默看着阿维特的王旗,那是儿子所在的地方。再往后,是一万被征集的民兵。民兵们离得很远,背负着各种行李物资。他们只装备着简陋的石质武器,在村庄头领的管理下,聚集成团,纷乱嘈杂。如果是围城战,民兵们可以用来作为建寨填壕的苦力,但是在眼前大规模的武士阵战中,指挥官们都不约而同的忘记了民兵。因为,这些只有石矛的民兵对武士们毫无杀伤力可言,只会白白占据宝贵的交战空间。看着眼前缺兵少粮的蒂索克军团,少年忍不住想起,在特奥蒂瓦坎时和国王的初见。那时的墨西加大军足足有二十个军团,七万多武士。浩荡如长河,凛然如山脉,声势煊赫于天地,威武笼罩于原野。而现在,一切都如雨打风吹去。“大丈夫当如是。”决战在即,少年感觉到口唇发干,总是想说些什么,“呸呸,不好。应该是彼可取而代之。”“不对,这也不好。还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对,还是武王伐商的意头好嗣武受之,胜殷遏刘,耆定尔功”少年正在思维发散,却感到肩膀忽然一沉。少年抬头一看,却是威严肃穆的阿维特。他同样身穿血色战袍,背负王旗,披坚执锐,还拿着红宝石神杖。“修洛特,不要紧张。”阿维特居然还能放松的微微一笑,“事到临头,只需放开胆量,这可是你对我说过的话。”“你看一下对面王旗的距离,长弓能射到那里吗”修洛特伸手测距。他闭上左眼,睁开右眼,然后伸直右臂,竖起了右手的大拇指。随后让大拇指左侧贴紧目标王旗,两眼交替睁闭。“现在的距离是五百多米,长弓不可能射到。”少年在心里默算片刻,认真作答。随即,他又测算前方的标志物。“如果能把蒂索克引到前面的那块大石头附近,就是三百米以内,恰好在长弓抛射的范围”少年确信道。“好”阿维特点点头,“等下我会邀请蒂索克会面,想办法尽量让他靠近。他应该还不知道长弓的射程。你带着长弓卫队慢慢靠前,再减少一些双方的距离。”“只要我一挥动右手的神杖,长弓卫队就向他集中射击给他一个光荣的武士之死”少年用力点头,稍稍有些兴奋。如果能一举射杀国王,这一战就能轻易获胜。对面的大军也会不战而降修洛特随即召集伯塔德和一百五十名长弓卫队。他仔细吩咐,长弓武士们就取出强力长弓,换上破甲铜箭,时刻做好准备。“伟大的新任大特拉托阿尼,湖中之城特诺奇蒂特兰的掌控者,蒙特苏马神杖的持有者,荣耀的阿维特,要和留着同样血脉的兄长,总祭司团废黜的前任国王,失败的联盟统帅,无能的蒂索克会面”几十名战争祭司走向阵前,高举着克托科的旗帜,那上面有总祭司一系的纹饰。他们整齐的向对面的大军呼喊,激越的声音传入了大部分武士的耳中,前排的直属武士们一阵骚动。随着呼喊,对面的王旗也做出了反应。蒂索克几乎是瞬息间就往前移步,愤怒剧烈的在他胸膛燃烧,几乎要让他化为太阳神的火焰。托特克微微皱眉,冷硬的总指挥官总是面如磐石。他向前快速两步,掩护住身旁的国王,然后伸出有力的胳膊,半是搀扶,半是阻止。“王,这是在故意激怒您,不要上当”蒂索克又尽力前行了两步,可能是实在拖不动魁梧的总指挥官,他这才冷静下来。“往前我要和这个叛徒会面托特克,我能相信你的勇武吗”“为您赴死”托特克单手握拳,把拳头放在胸膛。“王城形势不知如何,军队士气让我担忧。这一战必须杀死这个叛徒你做好准备,我会和他尽量靠近。”“只要我挥动神杖,你就率领禁卫冲上去,把我亲爱的弟弟劈成两半”“为您赴死”托特克毫不犹豫,低头领命。随后,在托特克的命令下,五百断发武士们高举盾牌,一拥而上。他们团团护住蒂索克,簇拥着国王的大旗往前行去。阿维特在数百精锐家族武士的严密保护下,背负王旗前行。在他身旁,强壮如熊的斯坦利也举着一面巨盾守护。在他身后,修洛特披着战甲,戴着遮面盔,毫不起眼。他暂时不想让蒂索克注意到,免得对父亲不利。伯塔德率领长弓卫队跟在最后,武士的长弓尽量遮掩在战袍和盾牌之后。修洛特心中微动,两个国王都没有带领美洲虎或者雄鹰战团。看来,在王室内战中,美洲虎和雄鹰战团作为联盟中坚的军功贵族,忠诚十分摇摆,并不被王者们完全信任。这就像蒙古的怯薛军,在忽必烈与阿里不哥的蒙古内战里,也受到双方大汗的暗暗猜疑。“那么。”少年微微思索,“只要把对面的雄鹰战团和蒂索克隔开,没有直接的军事指令,雄鹰贵族们很可能划水,并不会拼死作战。”想到这,修洛特下意识看了眼父亲的方向,看了眼那里的三千多圣城武士。接着,他想到了父亲的口信,微微点了点头。两面王旗渐渐靠近。阿维特举着征服者蒙特苏马的神杖,平静的看着对面的蒂索克。蒂索克也举着神杖。这是他即位时,大神庙总祭司授予的古代圣物,是墨西加先民的古老传承,代表至高无上的神权。当年,先君蒙特苏马另造神杖,就是为了绕开总祭司团的干涉,提升王权的影响力。随后,蒙特苏马尊崇古代圣城,插手大祭司团选举,扶植出身王室的大祭司,再把大祭司团拔高到与总祭司团平等的地位上。用尽一生,先君蒙特苏马终于把至高无上的神权切成两半,分割在两个不同的神权中心,彼此相互制衡。这两把神杖,一把代表革新和王权,一把代表守旧和神权。此时,它们被两位王者高举在手中,决心分出高下隔着两百多米,双方终于站定,武士们握棍持盾,严阵以待。“阿维特你这条阴险的毒蛇”刚刚站定,看着阿维特的王服和神杖,蒂索克终于无法忍耐心中的怒火。他愤怒的咆哮着。“我就应该早早的把你投入深渊,让你在地下祭湖中挣扎哀嚎,被鳄鱼撕咬成碎片我就不该犹豫,没有听从总祭司的劝言,才给了你这条毒蛇机会”蒂索克完全失去了对情绪的控制,只是在狂怒的咒骂着。修洛特摇了摇头,在接连的失败打击下,曾经威严可怖的雄狮,变成了一只暴怒无力的土拨鼠,无能的咆哮着。“蒂索克,你失败了克察尔早就背叛了你总祭司和长老们已经宣布把你罢黜,我已经在首都即位放弃吧看着你作为我兄长的份上,我只会把你囚禁,让你平静的度过余生”阿维特微笑地看着蒂索克。他对咒骂毫不在意,甚至对蒂索克的表现,感到畅快异常。他笑着,高声劝说自己的兄长投降。“谎言,都是谎言我已经和克察尔取得联系,首都还牢牢的被我们掌握着,你不过只是个嗡嗡作响的蚊子援军已在路上,粮食也在送来,只要把你这只蚊子拍碎,我们还能取得奥托米战争的胜利对面的武士们只要你们弃暗投明,重新效忠于你们的国王,我,国王蒂索克,向守护神维齐洛波奇特利起誓,饶恕你们的罪过,绝不惩罚任何一人”少年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无论军事素养如何,蒂索克毕竟是合格的国王,稳定军心,许诺未来,拉拢武士,都是基本的操作。但显然,奥托米战争已经成为了国王的执念。直到这个时候,蒂索克还不愿意结束战争,他的劝说也会因此徒劳无功。“底线不可违背,就变成弱点,弱点带来死亡。”修洛特轻轻自语。蒂索克失望的看着对面,武士们在国王的注视下微微低头,却没有过多的动作。“蒂索克已经被罢黜他的罪过只归于一人投降吧,对面的武士们我们结束战争,一起回家”阿维特也转移了目标,向对面的武士喊道。听到“回家”两字,忠诚的断发禁卫们不为所动,摇摆的普通武士们却有了些骚动。感觉到局势正在变得不利,蒂索克把神杖往前一挥,直接了当的掀了桌子“去死吧满口谎言的毒蛇”看到信号,托特克立即发出一声如雷的咆哮。他握着巨大的双手战斧,如同蛮荒的野兽,勇不可当的往阿维特的王旗冲去。数百断发武士也一同发动冲锋,只留下近百人守卫国王。面对冲锋而来的禁卫,阿维特也毫不迟疑。他用力挥下神杖,一百五十把长弓就在瞬间拉开,发出嗡嗡的闷响。然后,一阵巨大的震鸣,上百只铜箭如惊雷闪电,划破天际,射向对面的王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