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两百二十章 方头方尾的船,叫沙船(1 / 2)

“什么要符合老天规矩的,才是好人家女人要听男人的话,部落民要听贵族老爷的话,才是好人家不听话的,就要受到责罚,甚至要当场用木杖打死老金,这哪里是什么纲常,什么天神定下的规矩分明是你们贵族头人定下来,好使唤你们,让你们乖乖磕头、听话纳贡的”

“老玉米说的不错伟大的精神告诉过北方部族,要尊重神性的天地,尊重万物与生灵,要延续部族与自己的性命,要努力的活下去无论何时,都要努力活下去,哪能随意害人性命哪怕是我这样的部族萨满,如果不是遇到大寒潮,遇到真正没办法的时候,也不能丢下部落民的性命,更不用说随意丢人到湖里再说了,许多部族的女人,都比男人还厉害她们可以成为老祖母,成为女酋长,成为女猎人,成为萨满与草药巫师。在神性的天空看来,女人和男人是一样齐的”

晚风吹过湖面,波光闪着金红。方头方尾的中式帆船半逆着风,返回北岸的造船所。这船顺风的时候,大概一个时辰四十多里,眼下斜帆半逆着返回,依然能有一个时辰近二十里。速度之快,又无需人力,确实让人啧啧惊奇。

船头处,老民兵奇瓦科与雪松萨满站成一排,看着有些低头、攥着金符的船匠金善树。三人聊着聊着,听到亮堂大部落的各种规矩,声音都大了一截。那个什么大海对面的亮堂大部落,与奇瓦科所在的普雷佩查各部,还有雪松萨满所在的北方游猎部落,真正是完全截然不同三人就像来自三个时代的投影,比较了影子的轮廓后,才赫然发现,原来那些看起来天经地义的规矩,都是蒙着人眼,用来吃人的

老民兵奇瓦科摇着头,回想起家破人亡的经历,眼神渐渐沉重,声音也低沉下来。

“主神见证把人生下来就分成四等还有个不是人的贱籍这是啥这就是吃人,和玛雅的神裔蚁民一样你们部落的老爷,不就是在明明白白的吃人吗只是在我们这儿,知道被吃的人,会握住武器反抗,会逃亡山林深处可你们那儿,为什么不仅不恨上面的老爷,不知道逃跑,反而憎恶那些贱籍,憎恶那些不听老爷话的人”

“老玉米,你还看不出来吗他们的贵族祭司们可厉害着呢,比这边的祭司手段要高多了早就用一套套的道理,把他们的想法都操纵了,都不用拿出一点实在东西,也不用刀斧枪矛威吓光凭老爷们几句话,就能让他们的部落民互相敌视,抱不成团,乖乖听话做狗哩”

说到这,雪松萨满叹了口气,伸出粗糙的手掌,揉了揉船匠金善树的头发。金善树下意识的缩头、躬身,脸上陪着笑脸。

“雪松大人”

“老金,不要叫我大人北方的部族里没有什么大人,更没有什么老爷只有有本事的,能让自己过好,也能让部族过好的勇士你会造船,是个有真本事的,哪怕打不过灰狼,猎不到松鸡,也是个真正的部族勇士”

雪松萨满严肃的说着,一手按着金善树的天顶盖,另一手重重的在对方背上一拍,让金善树瞬间挺直。

“神性的天地见证是勇士,就该挺起胸膛,相信你自己的本事忘了你的过去,忘了那些亮堂部落的破规矩,就留在这里,做一个红松一样顶着天空的人这就是北方伟大的精神,我现在传给你了啊哈咿呀呜呼嘿吼”

说着,雪松萨满声音渐低,慢慢唱起萨满的神秘赞歌。这歌声像是从腹腔中发出来的,低沉又透彻,震得人脑门都嗡嗡共鸣。金善树怔怔的站在原地,感受着头顶的手掌,听着雪松萨满的歌声,眼神都有些发散了。这一刻,他感觉对方像是在发光,像是一位真正的金身罗汉,正在为他灌顶开悟

“忘了过去,留在这里做一颗松树,做一根船材啊这是我曾经许下的佛愿,这是菩萨来渡我了救苦救难、渡人渡灾的菩萨啊”

船匠金善树泪眼婆娑,过去四十年的苦难历历在目,是那么的清晰。在朝鲜跪着求活,老爷们就是天。接着倭人入侵,妻离子散,他从朝鲜被掳到界港,依然是跪着求活,倭人老爷是天。再往后,去往寒冷的北方,在极北海上飘荡了两年,又被突然冒出的“鲛人”掳走。这一次,他一去就是两万里,再无返回故乡的可能

“主神啊都回不去了,都忘记了,那些都不是我的就留在这里,凭我自己的本事,做个挺着胸膛的汉子鲛人首领们给我发了老婆,我也在这里成了婚,还成了工匠大师,收了十几个学徒我的家,已经在这里了啊,菩萨”

船匠金善树想要跪下,给雪松萨满磕头,却被对方使劲托起。而接着这股劲,他平生第一次真正挺直了胸膛,脸上也失了谄笑,渐渐透出了罕见的神采。老民兵奇瓦科在旁边瞧着,看着神神叨叨的老萨满,和被神神叨叨改头换面的老金,忍不住咂了咂嘴。

“啧啧这老木头,不愧是顶着萨满名头的,确实有几分神棍的本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