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定是上主的玩笑!我宁愿荒谬的相信,这是一片从未有过的新大陆,也不会相信,这是什么东方的西潘古和印度!要知道,佩罗·达·科维良骑士,可是冒险穿过奥斯曼人的领地,从陆路抵达了印度,并三次寄回了来信。他把印度的位置和详情,都悉数打听清楚了,还有赛里斯的明确消息与文书!…”
“这些水手口中说的印度群岛,蛮荒的和原始人一般,连金属的工具都没有,根本和真实的印度,没有半点相同!至于所谓的西潘古大岛…无论怎么看,那个位置也不可能是。连纬度都不对,西潘古人怎么可能在热带?…”
若昂二世神情冷硬,如同凝重的雕塑。他放下手中的记录,用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座位。
在最初的震惊、激动、不信与困惑后,他终于理清了思路,做出了理智的判断:哥伦布或许向西,在深海中发现了一些岛屿,甚至一片陆地。但那里和东方没有任何关系,既不是西潘古日本,也不可能是印度!
可像他这样理智又博学的人物,毕竟寥寥无几。而哥伦布在港口喊出的那一番话,喊出的什么“他发现了新航路”,简直如同落入池塘的巨石,不仅砸出了漫天的水花,甚至把里斯本的塘底都砸穿了个大洞!
按照治安官的回禀,这两日里,整个里斯本的街头巷尾,简直比过节还要热闹。所有人都在议论着“港口的那一次斗船,抓捕的疯子船长”,议论着“从西方抵达东方的新航路”,议论着马可波罗笔下提到的,“满是香料与宝石的印度”、“满是黄金与白银的西潘古”…而所有的议论,最终又都会变成对“东方无尽财富的痴迷想象”,仿佛那些金银宝石和香料,只要抵达东方,就触手可得!…
“一个叫哥伦布的卡斯蒂利亚船长,竟然从印度和西潘古返回了!然后,他在里斯本的港口,被葡萄牙人扣下了…葡萄牙人不仅掌握了去往南方大陆的航路,还要独占向西抵达东方的航路,独占所有的东方财富!…”
若昂二世甚至可以想象,此时此刻,正有无数的使者,骑着快马或者坐着商船,飞快的把这个劲爆的消息,传到天主世界的各处。
在马可波罗带回东方见闻,又经历了数百年的想象与寄托后,此刻“东方”对于欧洲人的含义,简直像是上主许诺的“奶与蜜之地”,是活生生的人间天堂!只要到了东方,黄金、宝石、香料、丝绸、瓷器…各种价值连城的财货到处都是,随便弄弄就能发大财!…而靠上了“东方”,这个天主世界最爆炸的浪漫话题,这个消息的传播速度,和被各国各邦的关注程度…
“王国手中的新航路…东方的利益…真正抵达印度的小佩罗…”
想到这个消息传播开后,必然给葡萄牙王国带来的关注与麻烦,甚至会激起整个天主世界,对葡萄牙手中真正东方航路的窥伺…若昂二世就有些头疼。他捋了捋自己两颊的短发,沉吟了后,对身旁亲信的宫廷官员,负责审讯水手的努诺问道。
“努诺,能不能放出一个消息,一份正式的通告,澄清哥伦布在港口喊出的话?…那不是什么去往东方的新航路,我们葡萄牙人,也不是因为这个扣押他,更没有抢夺什么,他带回的新航路海图,什么西潘古的黄金财富…”
“陛下,您是一位睿智英明的雄狮,总能抓住事情的要点…但是,伊内斯已经死了(êsé orta)。”
听到这句寓意丰富的葡萄牙谚语,若昂二世又一次沉默了下去。半晌后,他才罕见地叹了口去,点头认可道。
“不错,êsé orta,伊内斯王后已经死了…人们更喜欢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事情。所以,这个谣言在哥伦布喊出的那一刻,就已经晚了…在王国船队绕过‘好望’角,眼看着就要抵达印度的前夕,一个发疯的热诺瓦船长,竟然弄出这种大新闻,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我们的身上…我真想判处他死刑!…”
“陛下,东边来的风是无用的,不能提供帮助的。(vento de leste n?o traz nadaereste)…我们葡萄牙位于天主世界最西的角落,各国纷争不断,此刻注视的目光,并不会停留太久,也很难变成干涉的行动…只要提防好紧挨着我们的卡斯蒂利亚人,提防好伊比利亚双王…”
“而哥伦布是女王册封的海军上将,无论这个册封有多么无稽,都是卡斯蒂利人的脸面所在…请您一定谨慎!杀了哥伦布,那新航路的消息哪怕是假的,也变成了真的,还扣在了我们的头上…”
“嗯,努诺,你说的很对…我需要理智的判断,理智的应对一切!…”
若昂二世仰起头,看了会天顶的壁画,左边是亲帅骑士团奋战、开国的葡萄牙国王,先祖阿方索亨里克,右边则是建立阿维什王朝、抵抗卡斯蒂利亚入侵、并开启南方大陆航海探索的曾祖若昂一世。他就这样凝视了许久,才平复了所有的情绪,幽幽的开口喝道。
“来人!召见卡斯蒂利亚贵族,唐·克里斯托弗·哥伦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