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天文学者跪在地上,又一次拿起炭笔,在辛特拉宫的石板上演算起来。看他那茫然无措、难以置信的表情,还有那不断颤抖的双手,显然是被哥伦布拿出的“东方证据”,一下子击溃了。他信仰一生的天文学与数学,竟然就这样不存在了?…
“不用再算了!我们的计算不可能出错!纽伦堡与罗马学者的计算,也没有出错!…这只可能是…只可能是…东方大陆格外的长,向东延伸了一万多公里…又或者那是东方外海的岛屿,纵然间隔了一万公里,也依然和东方的赛里斯,有着商路的联系!…”
航海学者莱昂诺尔咬着牙,努力的绞尽脑汁,想要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却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而上首的若昂国王一言不发,只是沉着脸,握紧王座的扶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啊哈哈哈!这果然就是赛里斯人的文字!我向西抵达的岛屿,就是东方的西潘古大岛!…啊哈哈哈!我天才的航海计划,果然没有出错!只要向西航行,就能抵达富庶的东方…而我,大航海家唐·克里斯托弗·哥伦布,就是发现新航路的第一人,会永远的记入天主世界的史册中!…啊哈哈哈哈!…”
看到葡萄牙国王与学者们的反应,看到那一张张或是沉默、或者惊骇、或是难以置信的脸庞,哥伦布瞬间明白了答案。他终于忍不住,畅快地大笑出声!
为了这一刻的畅快,他不仅深入大西洋,经历了无数次死亡的危险,更足足等了十年!足足十年啊!这些嘲笑他、看不起他、俯视他的葡萄牙贵人们,都直把他当成一个笑料,当成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丑!而此刻,随着他发现新航路的壮举,这些曾经嘲笑他的人,都将变成史书中,陪衬英雄的小丑,永远被无数的后人嘲笑!
这一刻,哥伦布昂起头来,终于第一次,在葡萄牙人的辛特拉王宫中,挺直了自己的腰杆!他也终于大笑出声,再不用压抑自己得势就猖狂的本性。这一刻,他用睥睨的眼光看向众人,如同一位海上归来的王者。他更昂着头,看向似乎被自己的发现震慑,被自己的证据打脸,“羞愧到无言”的若昂国王!
“啊哈哈哈!尊敬的若昂陛下!葡萄牙王国四代国王,花了近一个世纪的时间,去无尽的南方大陆,寻找什么通往东方的新航路,至今依然没有成功…而我,睿智天才、英勇无畏的大航海家哥伦布,仅仅向西航行了一次,仅仅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就顺利抵达了东方!…”
“啊哈哈哈!若昂国王,你若是早些相信我,十年前就采纳我的航海计划…那在十年前,葡萄牙船队就抵达了东方,根本轮不到卡斯蒂利亚王国!…”
“啊哈哈哈!可惜啊!在那些蠢货学者的否定下,你错过了我,错过了真正能抵达东方的大航海家!…而伟大英明、美丽圣洁的伊莎贝拉女王,慧眼选中了我,又是如此的信重我。她不仅册封我为贵族,还任命我为卡斯蒂利亚海军上将,把整支探索的航海船队交给了我!…”
“慧眼的女王,选中了真正的英雄。而某些看似英明的国王,却遗憾的错过了…这真是可惜啊!而现在,我已经效忠了女王,哪怕您出言挽留或者恳求,我也再无法为您效劳了!…向西去往东方的新航路,注定不会属于葡萄牙人,只属于卡斯蒂利亚王国,属于伟大的伊莎贝拉女王!而第一个航海抵达东方的荣誉,也不属于探索近一个世纪的葡萄牙人,它属于一位热诺瓦出身的、睿智勇敢的卡斯蒂利亚贵族!…”
听到哥伦布的讥讽,这一番酣畅淋漓的打脸,若昂二世的脸色一阵变幻。他先是愤怒的发红,然后难看的变青,最后隐隐透出了冷冽的杀意。
哥伦布这个平民的儿子,这个品信不端的流氓,这个蝼蚁一样的家伙,竟然敢嘲笑他,嘲笑他这个“完美君主”!甚至,这个蝼蚁还敢出言不逊,嘲笑葡萄牙探索新航路的三代先君,他的三代先祖!
而更让他满心愤怒,甚至满心杀意的是,这个蝼蚁的嘲笑,很可能真的变成现实,被记入天主世界的史册!因为,对方真的拿出了证据,不仅狠狠打了他的脸,证明了自己的价值,还证明了东方联系的存在,更证明了向西的新航路!
“啊哈哈哈!…”
哥伦布猖狂的笑声,在大殿中回荡。而所有的葡萄牙学者,尊贵的葡萄牙国王,都仿佛被他的气势压制,沉默的说不出话来。然而,他并不知晓,畅快打脸的代价,和证明自己价值的后果…
这下子,事情是真的大条了,真的触及到了葡萄牙王国的利益底线!而身为真正的王者,面对近在眼前的,去往东方的新航路…若昂二世决不可能,再像另一个时空的历史那样,轻飘飘的把他放走!…
“哥伦布,根据水手的交代…你率领的大船,在葡萄牙王国的海岸上,犯下了偷窃抢劫的罪行,甚至还包庇私藏了王室庄园的逃奴!…”
“你带领船队,窃取王室的航海机密,袭击王国巡逻的海军,冲撞里斯本的港口,并伤害了各国商船的利益!…”
“你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犯下了六条王国的重罪,是不被上主保护的罪犯,必须接受公正的审判与刑罚!…”
沉默片刻,若昂二世终于冷着脸开口,一字一顿,列举出哥伦布的“六条大罪”。听到这一番话,哥伦布顿时目瞪口呆,就像正在尽情鸣叫,却被一把扼住咽喉的公鸡。他所有猖狂的笑声,都瞬间戛然而止,只剩下刻骨的寒意,又一次袭上心头。
“完了!我…我又说多了,触怒了葡萄牙国王!…这下子,难道真得完了?!…”
哥伦布抖了抖,看向两侧虎视眈眈的卫兵,又看向明显盛怒的国王。他顿了顿,膝盖立时发软,理智与畏惧重新回归,果断从心地下跪道。
“尊敬的若昂陛下!我…我并没有冒犯葡萄牙王国,冒犯您的意思!您是真正仁慈又宽容的国王,请您宽恕我之前的胡言乱语…”
“上主见证!一切的犯罪,都必须面对‘公正’的审判!来人,卫兵!…”
“遵从您,陛下!”
“把这个犯下重罪的罪犯抓起来,关到监狱的最深处!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任何人探视他,更不许任何人带走他!”
“是!”
“让监狱长亲自出面,‘好好的’审问他,让他‘如实’交代一切罪行!…”
“是!”
“带下去!!”
“是!”
“啊!陛下!尊敬的若昂陛下!恳求您的仁慈,恳求您!…”
在真正的王权面前,之前的笑声有多么猖狂,眼下的求饶就有多么恳切。然而,那求饶的喊声越来越远,而卫兵脚步也拖着他离去。在片刻的畅快后,伟大的大航海家哥伦布,又一次莅临了他温暖熟悉的家,投入了暗无天日的黑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