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国公、太子太傅、浙闽两广剿匪总巡抚李景隆赶到了杭州,他来得还不算太晚,比夏浔预估的时间提前了三天。
曹国公到了杭州,杭州府的军政各界要员自然要来拜访,1uan哄哄的闹了三天这才消停,李景隆这几天不想见的人都见到了,唯一想见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不免疑神疑鬼起来。
“鼎石啊,这虎跑泉沏的茶,咱也喝过了;灵隐寺里烧的香,咱也供过了;西湖里边的船,咱也划过了;杨旭他人呢?会不会什么消息也没有查到,担心受到本国公的训责,干脆跑掉了?”
铁铉哪知他二人另有恩怨,闻言不禁失笑:“国公过虑了,杨旭孤身一人赶赴杭州府,就算没有查到什么消息,也属寻常事,就算受到国公训责,又何至於一走了之?俗话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能跑到哪儿去?”
李景隆心道:“的,我正希望跑了他这个和尚,老子去做庙里的主持,你哪里知道其中曲折。”
铁铉又安慰道:“国公不要着急,国公此来杭州,民间都传开了,如果神印王座杨旭一无所获,早该来见国公请罪才是,现在他人不见踪影,说不定正是查到了什么消息,正在紧要关头,国公再等些时日也无妨,何况,剿匪大计,也不能全然依靠杨总旗探来的消息,沿海各府道都在等着国公拿出剿匪方略来,国公也该早做准备才是。”
铁铉这一说,李景隆才省起此番到杭州来清剿海盗,缉拿朝廷钦犯,他才是主事人,那杨旭只是一只虾米而已,他能不能查到什么消息,只是对自己能否差而已,这剿匪若徒劳无功,自己对皇帝可就无法差了,不觉也慎重起来,连忙问道:“是了,这两日杭州府军政官员往来频繁,本国公一直脱不得身,这就得下下功夫了。这两天我却不见你陪同,你在忙些甚么?”
铁铉欣然笑道:“禀国公,国公这两日忙於应付杭州府军政要员,卑职则微服私访,在民间走动了走动,掌握了一些情况,有所针对地写下一些方略,以供国公参考。”
李景隆大喜:“鼎石真是才能俱佳、勇於任事,快快取来我看。”
铁铉道:“卑职在一些细节上面还欠周详,本想推敲之后再请国公过目。”
李景隆道:“yīn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马上取来我看。”
铁铉只好返回自己的公事房,去取那半成品的剿匪方略。
铁铉这几天真没闲着,他是个干实事的人,虽然他的主要职责是缉查卫所官兵中有人私通海匪的事情,但是对整个剿匪大局,他也一直在进行考虑。
到了杭州之后,李景隆忙於应酬,铁铉则换上常服,切实走入民间,进行了一番探访,他现,沿海最大的几股海盗武装,绝大多数都是闽浙沿海靠海外贸易求生的中国人。因此闽浙沿海几乎家家户户都涉足走私贸易,再汇合些江湖亡命、游兵散勇,渐渐成了气候。
他们屡遭禁止,正因为有沿海居民的暗中支持和掩护,所以铁铉经过几天的充分考虑,从海船的数量、规模的控制到保甲制度的完善、以及大港口的管理等方面提了些建议,目前还在完善当中。
其实明初海患比起后期来并不算如何严重,这主要得益於朱元璋的海禁政策和力度。朱元璋禁海,一方面采取釜底u薪的方式,大量招纳原张士诚、方国珍部下的军士及濒海的船户、岛人、渔丁入伍为兵,一方面沿海筑城,设置卫所,添造多橹快船,加强海防力量以打击海盗。
自淮浙至闽广一带,朱元璋共计征兵十多万人,大量渔民壮丁被籍入伍,地方上就少了强有力的阻挠,海禁政策的推行就比较顺利,大量海防设施的建立,也对海盗产生了比较大的威胁。
但是海盗、倭寇日益猖獗,到后来一而不可收拾,同样起因於朱元璋的海禁政策。海盗一直就有,从古到今,从未断绝,但是闹得如此声势浩大,却是因为海禁。朱元璋禁海的最初原因,是因为当年争霸中原时的失败者,方国珍、张士诚之流许多部属出海为盗,同时也是受限於他那种农思维。
一方面,他觉得大明足以自给自足,根本不需要与他国互通有无,另一方面,他又想利用经济手段,迫使需要同中国易的四方蛮夷臣服於中国,承认中国的宗主地位,所以自建国初起,建立的就是朝贡贸易体系,你要称臣纳贡,我才允许你易,而且易的时间、地点、数量、品种,都有严格的约束,这一来,客观上就严重影响了沿海百姓的经济利益。
常言说靠山吃山,靠山吃水。尤其是唐朝的朝贡贸易制度破产以后,改为自由贸易,此后宋朝、元朝也是延续这一政策,因此五六百年下来,海上贸易已成为东南沿海居民最重要的求生之路,现在人口增长,闽浙沿海的人口压力十分显着,对於通商更是关乎生计的根本需求,海禁就等於绝了他们的生路,这就埋下了一个大大的隐患。
我们后世的宣传,常常出於政治需要,片面夸大某方面的作用,或者以偏概全。我们宣传说南宋老百姓日夜盼望朝廷收复黄河以北的大片国土,可南宋朝廷却偏安一隅不思进取,而实际上恰恰是朝廷想要兵收复失地,老百姓们却不愿意出兵,进行消极抵抗,因为南宋的百姓们很有钱,日子过得相当不错,他们不愿意为收复失地的庞大军费买单、不愿意收复失地之后缴纳更多的税赋去贴补北方贫穷地区。同样的道理,沿海百姓对海盗同样有着复杂的感情,并不像我们理解的一样一味恨之入骨。一方面,海盗群体良莠不齐,其中确实有些凶残至极,烧杀掠夺,但是其中还有许多以走私为主要目的的团伙,正是他们给沿海数以百万计的百姓提供了生存和展机会,沿海的百姓、士绅、甚至官僚怎么可能仇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