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2 / 2)

七根凶简 尾鱼 3756 字 7个月前

一万三感概说,好像古代的祭台啊。

「为什么要害那些人?」

「它做的。」

它做的,她只是配合、冷眼旁观、推波助澜,甚至带报复的快感。

「你知道它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

又低头看心口:「但我就是知道,那里有一个它,会嗡嗡地跟我讲话,告诉我做什么事。」

「可以控制人做任何事吗?」

她缓缓摇头,唇角显露出狡黠的微笑:「只让人说一些话,但有些时候,效果出奇的好。」

因为很多闹到无法收场的惨剧,最初的起源,只是一个不屑的眼神,或者一句不中听的话。

罗韧觉得有些荒诞。

和之前那些被凶简附身成为凶手的人不同,项思兰这二十年,也许不曾真的杀过一个人。

她只是漠然走过,甚至从不开口。如果整件事提诸法庭,法律会判她有罪吗?

罗韧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为什么当初,要遗弃自己的女儿?」

项思兰呵呵笑起来,笑的力猛了,胸口牵扯似的剧痛,她的腰又埋下去些,侧面看,像卷起的锣。

从前,她的心脏格外强,所有的器官骨头都为之让路;而现在,情形反了过来,要动用整个上半身,佝偻着,内蜷,去保护。

她说:「其实,就是那个女孩吧?」

继而喃喃:「她长大了,她叫什么名字?」

***

罗韧的电话打到炎红砂的手机,炎红砂又转给木代。

电话里,罗韧问她,项思兰醒了,你要来见一面吗?

木代说:「好啊。」

炎红砂想跟她一块去,她说:「让我自己去吧。」

语气很柔和,态度却毋庸置疑,曹严华过来拉了拉炎红砂,示意:人家的家务事呢。

木代出门,不戴帽子也不戴口罩,两手插在兜里,走过黄昏的街道,走过南田那座标志性的大桥,在桥上回望,一色的新楼,不复记忆中的任何一丝模样。

南田并不是家乡,只是一座叫南田的城市罢了。

罗韧在门口等她,问:「要陪你一起吗?」

「我自己就行。」

「那我在外头等你。」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她已经猜到了你是她女儿。」

***

木代终於坐到项思兰对面。

项思兰蜷缩在床上,身子躬起,两只手护住胸前,拱卫那颗脆弱的心脏。

木代开口问她:「我告诉你你的女儿在孤儿院病死的时候,你是什么心情?」

项思兰漠然地看了她一眼。

木代自嘲地笑:也是,送都送走了,抛诸脑后二十年,听到噩耗时的心情如何,真的还重要吗,难道她觉得悲伤,自己就得到安慰了?

换了个话题,问她:「预备以后怎么生活?」

项思兰回答:「我需要钱。」

说的时候,目光盯紧她,似有希冀。

木代笑起来:「你觉得我会供养你?」

项思兰说:「我把你送走了。」

「你看看你现在,多干净、漂亮。坐在对面,昂着头跟我讲话。」

她声音压低:「如果我不送你走,你会怎么样呢?你会年纪轻轻的就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早早的,也有了个女儿,不想要,不想养,又送不掉。」

「这样多好,你现在多体面,还有个爱你的男人。」

木代冷笑:「说的好像一切都是你的功劳似的。」

项思兰吃力的挪了挪身子:「从前,我不吃也不觉得饿,也不会生病。但是现在不一样,我现在走路很难,腰直不起来,心脏有一下没一下的跳,有的时候,像要不跳了似的。」

她也知道情况不同,也知道第一时间去审视自己的处境,跟二十年前一样现实。

木代笑笑:「可惜我没有钱给你。」

「你应该给我钱。」

木代好笑:「凭什么?」

「就凭你不是我生的。」

木代一下子僵住了。

项思兰往床里缩了缩:「我从桥上捡你回来的,你知道南田的那座桥吧,那时候,河上还没修新桥,还是木桥,有一天晚上,我从那经过,听到桥下有小孩哭。」

「就是你,小猫点点大,哭的脸都红了,身上包着一条毛巾,我就把你捡回来了。」

木代看她:「你那么好心?你自己都养不活。」

项思兰笑起来:「因为那阵子,公安查的紧,外来的单身女人是重点怀疑对象,我就觉得,有个孩子会好一点。」

又说:「难道我会花钱去买奶粉来喂你?你不要以为养你费劲,开水泡点米饭,菜叶子汤,你咂吧咂吧也就喝下去了。」

「后来不想要你,但是送不出去,你又不是男孩。就带在身边,随便养养。」

说完了,看着木代问:「是不是该给我钱?我捡了你,养了你,还送走了你。要点补偿,也是应该的。」

好像是这样,要点补偿,也是应该的。

木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在这个时候,门口响起了罗韧的轻笑声:「讹诈啊?」

他一步步进来,看项思兰,又转头看木代,说:「你去车上等我。」

木代说:「罗韧,这个事情……」

她不知道罗韧听到了多少,也不知道从哪解释起。

罗韧打断她:「去车上等我,我待会就来。」

***

觑着木代离开,罗韧长吁一口气,在项思兰对面坐下来,过了会,伸手入怀,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

项思兰伸手来接,罗韧忽然把手一缩,她接了个空。

项思兰有点愕然,过了会,她明白过来,说:「我说话算话的。」

「你最好说话算话,你知道我这钱是拿来买什么的。」

项思兰说:「知道。买我不再反口,也不再在她面前出现。」

罗韧把信封扔在床上:「买你这辈子都不能是她母亲。」

***

木代倚着车子等罗韧,脚尖在地上写字,自己都不知道写的什么。

罗韧大踏步过来,迎着她质询的目光,说:「上车。」

一边说一边绕到驾驶座边开门,上车之后,才发现木代没上来,还站在当地,看远处项思兰的屋子,又转头看他。

问:「那她呢?」

罗韧说:「这个地方,咱们以后都不用来了。」

「可是她刚刚跟我说,要钱……」

罗韧打断她,一字一顿:「我已经解决了,她很满意,我也不吃亏。」

木代半信半疑似的上了车。

低头系安全带时,卡口总是对不准,罗韧侧身过来帮她紧扣。

下巴蹭到他的头发,有点痒。

木代偏开头,低头看了他好一会。

「罗韧?」

「嗯?」

「她说,我其实不是她生的,是她捡的。」

罗韧动作稍稍一滞,但很快恢复如常,他抬头看木代:「那你呢,怎么想?」

木代叹气:「罗小刀,你这个人真是,从来也不大吃一惊。」

罗韧逗她:「大吃一惊是什么样子的,学来我看看?」

木代笑起来,顿了顿说:「但是很奇怪,我心里居然很高兴。」

她抬头看他:「为什么呢?是因为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我在嫌弃她吗?」

罗韧说:「是因为,有些伤害,如果不是来自最亲近的人,我们会觉得容易原谅。」

木代沉默不语。

也许是这样吧,当听到项思兰说出,她只是被捡来的之后,心里有那么一瞬间,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