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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肃已不记得上一回同凌见微见面是在何时,又说了些什么话,这五年对他来说过于漫长,以至于他都忘记了曾经夫妻之间是如何恩爱,只剩下破镜重圆的执念挥之不去。
阔别已久的再次重逢,崔肃险些没能认出凌见微来,原因无它,无论穿着打扮还是神态气质,都和从前判若两人,这令崔肃生出一种只有在面对同僚时才会有的危机感,他居然没办法单纯地将她当作女人来看待了。
凌见微早过了长个子的年纪,在了了的影响下,她不再每日花那么多时间在梳妆打扮上,身上穿得是方便行动的衣服,头发束在脑后,脂粉未施,素面朝天,双眼炯炯有神,有种说不出的侵略感。
见到这样的凌见微,崔肃手脚竟不知往哪放,凌见微随手一指“请坐。”
双双落座后,凌见微对崔肃微微一笑“许久不见,崔大人气色不错。”
崔肃勉强也露出个笑容,他凝视凌见微好一会儿,才略带几分忧伤地说“你变了好多,方才看见你,我还以为是自己认错了人。”
“那你觉得这种变化是好是坏呢”
崔肃先是沉默,紧接着开口“我只是担心你太累。”
“累怎么了,这日子可比从前快活得多,至少没人倚老卖老在我面前耍威风,让我受委屈。”
崔肃来之前想好了要跟凌见微说什么,真见了面,才知想好的全都做不得数,千言万语堵在心底,话到了嘴边,硬是说不出口。这倒不是因为他不爱了,对凌见微没有了感情,而是她整个人散发出的气势,令崔肃感觉,对已经不是自己妻子的凌见微说那些情爱之语,是对她的一种冒犯。
他只能低下头,唯唯诺诺应上一声“从前,是我不好。”
凌见微问“你心里头不会记恨了了吧”
“没有。”
她笑笑“和该如此,毕竟她是当朝太子,你为人臣,能认清楚彼此之间的差距,你比某些愚蠢的人,已好了不少。”
崔肃愈发如芒在背,他感觉是这把椅子坐着不舒服,亦或是天气过于闷热,再不然便是自己身体有恙,否则怎么会有种想要夺门而逃的冲动他明明那么想见她。
“对了,我听说,最近你与你的夫人,闹得有些不愉快。”
崔肃瞳孔骤缩,不知道如此隐蔽之事凌见微是如何得知,他勉强维持平静的姿态回答道“并不曾有,想来是有人误传。”
凌见微笑意不减“我这里有个消息,不知你是否愿意听。”
崔肃的旖旎心思早已消失不见,他谨慎地思考凌见微对自己说这些话的用意,而后道“请讲。”
“毛旌涉嫌通敌,证据确凿,不日毛家便将被抄,这应该无需我来提醒你,龚白桃虽不姓毛,却是毛旌的亲生女儿。”
崔肃道“怎么会毛大人他”
他想说毛旌不可能通敌卖国,这并非是他信任毛旌的品行,而是此人根本没有这能力,而通敌卖国是要夷灭九族的重罪
凌见微说“看来你也不怎么了解你这位岳父大人,你我之间也算夫妻一场,即便分道扬镳,依旧有些旧日情分,所以我才特意提醒你,希望你不要趟到这趟浑水里头去。”
见崔肃露出震惊又感动的表情,凌见微的笑容缓缓淡去,她说“无论你我曾经闹得多么不愉快,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你是了了的父亲,我不希望她失去你。”
“夫人”
崔肃一时意乱情迷,竟忘了他们之间早已不是夫妻,凌见微听他这样称呼自己,片刻失神,后退两步,淡淡地说“崔大人,你失礼了。”
紧接着,她像是要掩盖什么,对崔肃说“崔大人请回吧,你在我这里待久了也不好。”
崔肃深深地望她一眼,低声说“你若有事寻我,随时随地,吩咐一声便是。”
凌见微未曾回应,他逼着自己不再留恋起身离去,想起她那冷淡却又压抑不住关怀的话语,心中不由得感到幸福,不管她再怎么变化,他们依旧深爱着彼此,只是暂时不能厮守。
他不知道,自己走后,凌见微就拍了拍胳膊,掸去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这时从后头走来一名青衣女子,虽打扮不起眼,却有种说不出的贵气,正是当朝皇后。
反正也生不出儿子,皇帝踏足后宫的次数日益减少,后妃们乐意得很,大家都没孩子,太子又已站稳脚跟,彼此间没有利益冲突,自然合得来,皇后也沾了了的光,时不时换上便衣出宫来找凌见微,聊聊女儿聊聊生活,能说的话多了去了。
她轻拍凌见微的背“你真敢这样诓他。”
“这可不叫诓,我说的都是实话。”凌见微一本正经的更正,“我既然想留龚白桃为我做事,自然得送上一份见面礼。”
皇后问“你知道她舍不舍得我可没少见那些个骂娘骂爹的人,转头来就护得跟什么似的。”
“她若是护着,那我大不了不要她,我是见她机灵有心眼才刮目相看,若分不清是非,那还是罢了。”
说完,凌见微问皇后“你今日怎地有空”
“我将宫中琐碎分摊了下去,总不能我一人忙得要死要活,她们天天聚在一起下棋打牌,给她们找些事做。”
另一边,三日之内,龚白桃果真从崔肃手中拿到了和离书。崔肃对她说“休书难听,外人得知了,难免要编排于你,既然你不愿再留在崔家,那便自行归家去吧,你的嫁妆也可以全部带走。”
龚白桃忍住内心雀跃,问“文若呢”
崔肃一怔,没想到她竟还想带走女儿,遂拒绝“文若姓崔,是我的女儿,你不能带走她。”
龚白桃也知道希望渺茫,可她还是忍不住抱有幻想“万一文若愿意跟我走呢我会好好照顾她,不让她吃苦受罪。”
见她面容微白,崔肃想到凌见微所说,毛家不日将迎来大难,便说“不行,我不会让文若跟你走,你我和离后,你是和离女,也不好归家,不如在外找个庄子暂住。”
他委婉地提点龚白桃,希望她别往火坑里跳,祸不及出嫁女,只要她不回娘家,应当便不会受牵连。
龚白桃没注意这些,而是继续问“万一文若愿意呢当初凌老板,不就是带了女儿离去我是文若的亲娘,为何连问都不问她,就不许我带她走”
她这样坚持,崔肃只好道“既然如此,我便将文若叫来,你亲口问一问,她愿不愿意同你走。”
崔文若很快便来了,她心里爹还是天下第一好爹,所以进门先笑“阿爹,你叫我做什么”
崔肃虽与龚白桃没有感情,可崔文若却完全符合他心目中女儿的模样,比起又冷又硬话都不肯跟他多说一句的了了,崔文若活泼可爱跟他还亲,崔肃是很爱她的。
“文若,今日叫你过来,是我跟你阿娘,有件事想问询你的意见。”
崔文若一听,连忙点头“好,阿爹尽管说,是什么事呢”
因为她才五岁,崔肃怕她听不懂,也怕说得太直白会让孩子哭泣,所以选择了委婉一点的问法“若是让你在阿爹阿娘之中选一个,你是选阿爹呢,还是选阿娘”
第一个被崔文若想起的母亲并非龚白桃,而是凌见微,但很快她便意识到崔肃说的是龚白桃,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我要跟阿爹在一起。”
对龚白桃而言这个回答一点都不意外,就算天天把没有母女缘分挂在嘴上,不被女儿选择的时候,龚白桃依旧感到了深深的受伤,这父慈女孝的画面看在她眼中,简直比针扎还要让她难受。
她情不自禁地呢喃“文若,我是你娘,你是我的孩子,你是我生的。”
崔文若听见了,但并不在意,她反问龚白桃“没有阿爹,你一个人生得出我吗”
这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因为龚白桃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暗,整个人甚至有些站不稳、摇摇欲坠,崔文若想道歉,又拉不下脸,她只好安慰自己说这话没有错,崔肃疼她,连斥责都不带怒气“不许这么跟你阿娘说话。”
龚白桃眼睛疼,她别过头去,张着嘴像一条濒死的鱼渴望呼吸,她问得声音颤抖“若是我跟你阿爹和离,你可愿意随我走我不会让你缺衣少食,我会照顾好你”
“我不愿意。”
崔文若打断她的话,转头扑进崔肃怀里,“我要留在阿爹身边,阿爹只有我了。”
龚白桃这下连站都站不稳当,她踉跄了两步,勉强扶住墙面才缓解这种无力感,甚至于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没有母女缘分,没有母女缘分,没有母女缘分。
她把这六个字翻来覆去的念,紧接着一个人影冲了出来,劈手扇了崔肃一记响亮的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