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第九朵雪花(一)(1 / 2)

了了 哀蓝 3495 字 1个月前

第202章 第九朵雪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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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放学, 林娇也是一个人回家。

她在学校里并没有什么好朋友,她的成绩只算一般,又因为寄人篱下, 穿得也不好, 农村没那个条件天天洗澡,现在又是冬天,去一次洗澡堂得花两块钱,只有快过年了,林娇才会被带去洗一洗。

所以她现在身上很脏, 皮肤上生成一层顽固又油腻的污垢, 虽然像她这样脏兮兮的农村小孩一抓一大把, 可林娇之所以没朋友, 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那就是舅舅家的表哥许翔总是欺负她,说她是没爸的小脏孩,是她妈的拖油瓶, 天天赖在他们家混吃混喝。

许翔比林娇就大一岁, 三年级跟四年级班级还靠在一起,小孩子的恶意天真又残忍, 也许他并不知道这些话意味着什么, 也许他只是在闲暇时听他妈跟他爸这样抱怨过但总之, 在说出这些他不明白意味, 却能狠狠伤害到林娇,让林娇哭泣的话时,许翔心里会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快意。

林娇背着脏兮兮的书包, 她的书包是用碎布缝的, 用了好几年, 破损的厉害, 有时候她也会生气,觉得表哥太坏,可她又不能顶嘴,妈妈走的时候再三叮嘱她,在外婆家里住一定要听话,眼里要有活儿,然后就是好好学习。

可她每天回去都要喂鸡,还要去打猪草,回家了再熬猪食喂猪,地要扫碗要洗火要烧即便如此,她连晚上洗脚都只敢倒一点点热水,因为用多了舅妈会生气,说热水都是炭烧的,倒那么多浪费。

每当这个时候,舅舅就会当作什么也没听见,外公坐在马扎上吧嗒吧嗒抽旱烟,只有当舅妈说的话越来越难听,外婆才会说她几句,林娇怀揣着这种巨大的不安,她不是很懂舅妈的话,但平时她去打猪草的时候,村里常常有小孩跑来问她你妈是不是不要你了

胆小话少的林娇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硬气一点,她会忍着眼泪大声反驳“我妈是去打工了她过年就会回来”

小孩子们哈哈大笑,喊她赔钱货什么的,尤其是小男孩们,他们有时还会动手推她,小女孩们也不愿意跟她一起玩。

就像今天。

林娇放学到家,像平时一样干完了活,她在外婆家睡的是一张支在堂屋的小床,用柜子挡着,晚上外婆在跟外公说话,林娇有点听不懂。

“唉,你说这样下去咋个办,娟子性子太倔了,她一个女人,出去打工能干啥她连小学都没读完。”

这是外婆的声音,她是家里唯一一个对林娇好的人,当然,这种好在面对舅舅跟表哥时就显得很淡很淡,不过对严重缺乏安全感的林娇来说已经是非常珍贵的东西了。

外公常年吸旱烟,声音有点哑,他说“那能咋办,她回来,家里也没地方给她住,林永民那新媳妇儿子都给他生了,就算娟子回来,他俩也不能复婚。”

说着他也叹了口气,当初娟子跟林永民离婚,让老两口在村子里彻底抬不起头,走哪儿都有人问听说你家娟子离婚了还把闺女带着了趁着年轻赶紧再找,别等上了岁数就没好人家了。

这几年时不时有人上门说亲,基本不是鳏夫就是二婚头,再不然就是有点子残疾的,老两口试着提,可娟子不肯答应,他们知道她憋着气呢,她生了林娇后身子坏了,林永民那边想要儿子就跟她闹离婚,娟子打小就倔,她不想找,也是不想输给林永民,可她都三十了,去哪儿找比林永民条件好的

“翔子妈心里不舒坦,家里多张嘴吃饭,她上次赶集买了两斤苹果,我瞅着全藏自个儿屋里去了,愣是一个没拿出来。”

外婆说到这个

,也不怎么舒服,她能理解儿媳不愿意分给大姑子家的林娇,可连她这个婆婆也没说给一个,实在是让人寒心。

对于大姑子许秀娟离婚,自己一个人跑外面打工却把女儿送来娘家吃白饭,舅妈李丽梅是最不高兴的那个,哪有出嫁女往家里占便宜的,家里可没拿她一点好处

有这样的母亲耳濡目染,许翔自然对林娇这个表妹讨厌极了,做梦都想把她赶出去,省得她在家里抢自己的大米饭吃。

林娇听着外婆外公在那里说起妈妈,蜷缩在小床上,眼泪打湿了枕巾,她感到很彷徨,很害怕,她也说不明白这是种什么感觉,明明她有妈妈也有爸爸,可好像整个世界没有人愿意要她。

她长得又黑又瘦,脏兮兮的学习也不好,外婆家没人喜欢她,老师也不喜欢她,同学更是不爱带她玩,她只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她们跳皮筋扔沙包,她甚至不敢吃饱,每次外婆给她盛多少饭她就吃多少,就算还饿也不会再要,肉菜从来不敢夹,青菜也只碰自己面前的。

要是多夹两口菜,舅妈就会摔筷子,表哥许翔也会瞪她。

今年十岁的林娇已经这样在外婆家住了五年,她对幼时唯一的记忆就是妈妈爸爸总吵架,还有那个看见自己就破口大骂的奶奶,全世界对她最好的是妈妈,可就算是这样,妈妈有时看着她也会叹气,说她怎么不是个男孩。

林娇知道,女孩才是赔钱货,所以奶奶不喜欢她,爸爸也要跟妈妈离婚。

小女孩缩在被子里,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往下落,她害怕自己哭出声被外婆外公察觉,拼命忍着,她好孤单,好害怕。

上次偷偷哭的时候被舅妈看见,转头舅舅就骂她是白眼狼,说她吃家里的喝家里的还委屈成这样,好像他们对她不好一样,给她吃给她喝,她还想干啥

林娇哭了大半夜,第二天早上她照样跟着外婆起床,外婆剁猪草,她烧火煮饭,等猪喂好了,饭也好了,舅舅舅妈才会起,外公这时候会从地里回来吃早饭,吃完了再继续下地。

表哥每天都有一个鸡蛋吃,林娇是没有的,她不是不馋,她是知道自己没资格吃,所以她喝了一碗粥,小心翼翼夹了两根咸菜,然后背上书包去学校。

因为每天放学回家都要干活,等干完活家里为了省电就熄灯睡觉,林娇只能早点去学校写作业。

干的活多了,就会累,她又是个小孩子,体力跟不上,白天上课容易打瞌睡,没少被老师罚站,脑袋挨过好几次粉笔头,明明很想认真听讲,却总犯困。

林娇的座位在倒数第二排最靠里,同桌是个小胖子,小胖子很讨厌她,总说她身上有怪味,林娇要是课间去厕所,小胖子就坐在那不动不许她进,慢慢地林娇在学校就不上厕所了,她会憋到放学。

好消息是今天表哥没有找她麻烦,下午最后一节课时林娇肚子疼,她愣是忍到放学才冲到学校茅房,蹲了十几分钟,出来后学校没人了。

她背着脏书包回家,学校离外婆家的村子有点远,步行需要四十分钟,冬天天黑得快,已经落干净树叶的树枝被寒风吹得疯狂摆动,张牙舞爪的像妖怪一样,林娇很害怕,她不由得加快脚步。

路边的水沟已经干涸,里面不知何时丢了卷过的草席还有一些衣服之类的东西,那是附近村庄有人死了,下葬后这些东西就会被家里人丢弃,很不吉利。

不过林娇不懂,许翔吓唬她说草席里卷的都是死人,烂了生蛆,谁要是看到,死人就会一直跟着她,林娇越想越怕,拔腿往前跑。

她一路狂奔到家,今天迟了些,舅妈又开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林娇没吭声,老老实实准备熬猪食,看见舅妈满脸笑容

地给表哥塞了一口吃的,可能是冰糖,也可能是别的什么,林娇看得很羡慕,她把头低下来,望着炉膛里的火微微出神。

再过一个月就放寒假了,寒假意味着过年,过年意味着妈妈会回来,林娇特别特别想妈妈,也特别想见她。

妈妈在一家窑厂上班,每天都要烧砖,非常辛苦,一个月才放一天假,来回路费都得花二三十块钱,所以除了过年,就只有农忙会回家抢收。

不知道是不是下午放学时看见那张卷起来的破草席了,林娇脑子里老是想这事儿,第二天早上她没能醒,脑子晕乎乎的,就听见舅妈在骂什么懒虫,天天吃饭不干活就知道偷懒之类的林娇不大清醒,没反应过来是不是在骂自己。

大概过了会儿,有人伸手摸她额头,可能是外婆。

林娇不清楚,她感觉身上特别热,明明她只盖了一床被子,前几天晚上冻得都发抖啊,怎么会热呢

她也有点想哭,听见外婆在跟舅妈吵架,好像是为要不要送她去村里卫生所争执,林娇反正分不清谁是谁的声音了,一直到有什么尖锐的物体刺穿皮肤,她才恍惚地睁开眼睛。

就这样,今天林娇没能去上学。

她发高烧了,嘴唇干燥起皮,卫生所的大夫给她打了吊瓶,一瓶听说要三块钱,林娇很害怕,三块钱太多了,她没有钱。

外婆没工夫照顾她,在院子里扫鸡屎,外公跟舅舅在地里,舅妈则在院子里洗衣服,林娇仰着头看着挂了蜘蛛网的房梁,她多想妈妈能在这里,或者能有个人跟自己说说话。

“你好。”

当温柔的声音出现在林娇耳边时,她没有在意,对方于是又说了一遍,这下林娇吓了一跳,她左看看右看看,什么都没看见,那个温柔的声音连忙说道“不要害怕,林娇,我在你的脑海里。”

林娇心想自己的脑子不会是出什么问题了吧,村里有个傻子,村里人就常常骂他脑子有毛病,现在她脑子里也有人说话。

“我叫0936,是你的朋友。”

林娇眨着眼睛,小小声说“我没有朋友。”

0936的声音更加柔软“谁说的,我就是你的朋友,专为你而来的朋友。”

林娇说“可是我看不到你。”

“因为我没有实体,我只存在于你的意识之中,不过请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十岁的林娇懂得并不多,但她太寂寞、太不安,0936的出现让她感觉这世界上也是有人愿意跟自己说话的,正生着病的她无比脆弱,特别想要有人陪伴。

外婆在外面喊“娇娇,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