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晏明灼并不在乎幽灵们能不能找到卧底。他只需要让包括浅井丽子在内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游戏上,打着输赢的幌子,让他们无暇思考,才好掩盖自己的真实目的。
完成人设二的要求,是其一。
练习穿针引线提高技能熟练度,获得幽灵的记忆,有助于随后探索副本世界,是其二。
赢得和池叶诚的对局,从他手里夺过人偶的部分所有权,好借此逼迫池叶诚无法习惯性逃避,是其三。
而其四么
晏明灼笑了笑,松开手,任由掀开一角的帘布垂下,整个人浸入漆黑的幕后。
正如他对池叶诚所说的,他的目的已经达成,没必要再出去多加干涉幽灵们的内部事宜。要如何处理浅井丽子,就交给这所学园本来的主人翁们去定夺权衡。
这场游戏,是晏明灼的胜利。
同时,也是初等部幽灵共同的胜利。
要想团结友爱不仅仅作为口号停留在纸面,虚空打靶,那么就得给他们创造出付诸实践、亲身体验的机会。
要想缓和学生内部永不消失的矛盾,竖立起一个共同敌人,一致对外,或许是个不错的主意。
池叶诚就是如此做的。一意孤行,推动着秩序形成。幸子老师在明,他为暗,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维护着岌岌可危而又脆弱的和谐。
晏明灼只是在池叶诚“心慈手软”的基础之上,多浇了“一点点”油,让大火烧得更旺盛些,敲破幽灵们固守的退缩理念,逼迫他们脱离池叶诚的庇护,尽快成长起来。
那种理所当然的依赖太过碍眼。
凭什么,就认为池叶诚一定得无条件肩负起保护他们的责任呢
因为池叶诚足够强,心安理得地认为他不会受伤,不会被人打败,不会虚弱,不会退缩,不会恐惧,不会流泪。
只要躲在张开的羽翼之下,在一肩扛起所有重任的“秩序”倒塌之前,他们都可以待在安全的初等部,不必动脑筋去思考任何动乱。
高等部的威胁也好。身边同学静悄悄地失踪也好。捂住双眼,蒙住双耳,当做什么也不知道,也看不见任何冲突,静静接受,就可以了。
真的可以吗
不仅是神色难辨隐于黑暗中的晏明灼如此思索,就连被闹哄哄场面逼得心烦意乱的浅井丽子也失去继续等待的耐心,干脆扯破脸皮,把幽灵们不愿直面的难堪真相摆在面前。
她不高兴,干脆大家一起掀桌子,死前也要膈应一把。
让所有人都满意很难。让所有人都不满意,激怒对方,这还不简单
“笑死了,怎么好意思说我虚伪,你们也不过是一群假惺惺的缩头乌龟”浅井丽子避开人群中,来自护士人偶和管沼的两道目光,扬起脸高傲地刺激他们敏感神经。
“整天嘴里念叨着校规,团结友爱,互帮互助啧啧,你们这群幽灵多高尚,多了不得,简直比人性本恶的人类还圣洁”
“但其实呢也只是出于对池叶诚和教导主任幸子的畏怯,被动贯彻着来自强者的意志,接受强权迫害,甚至连反抗都不敢反抗”
被身后几个眼睛变红、气急败坏之下的幽灵踢在膝弯,原本站直身体的浅井丽子被迫单膝跪倒在地,侧脸被按在冰冷地面,弄得狼狈不堪。
她却得了失心疯般大笑,尖骇若带来不幸的告死乌鸦“胆小鬼胆小鬼把强权美化成保护的胆小鬼”
“池叶诚所谓的保护,只是对你们的驯化和圈养而已。他也是个欺软怕硬的家伙。不然,为什么不处理高等部,而是任由其弱肉强食,烂死在泥泞里”
“闭嘴”被浅井丽子突然爆发所震慑住的一众幽灵中,第一个反驳她的幽灵竟然是始终面露犹豫的管沼。
“我不允许你这么胡言乱语,侮辱池叶同学的用心”管沼怒不可遏,两侧肌肉咬得鼓起,活脱脱气红了眼。
他再怎么愤怒,面对曾经心动过的人,终究没能骂出太过难听的话。
听见熟悉的声音,浅井丽子不由得停住,想起管沼曾告诉她的“秘密”
差点忘了。这家伙,其实是池叶诚的狂热追随者,指哪打哪忠心不二的打手小弟啊。
所以在其他幽灵都被她用言语和“蛊惑”技能扰乱心神时,管沼却能挣脱出技能效果,丝毫不为所动。
这样一来,不就更富喜剧效果了吗
秉承“团结友爱”理念的池叶诚,却容忍一个对同学做出霸凌行为的混混成为他的手下。
大家都是如此虚伪,嘴上一套,行为又是一套,何必对她的行为大惊小怪尤其是菊江小惠和管沼,露出那副遭受背叛的恶心表情,好像曾经多么信任她似的。
不过是两个程序写出来的数据而已看着就惹人心烦
踏、踏。
忽然,浅井丽子听见面前传来脚步声。长靴走过地面的声响,与幽灵漂浮时轻时重的细微沙沙声,有显而易见的差别。
能够光明正大出现在这个会演厅内的人类
脚步声在她面前停住。手腕被反锁,侧脸压地的浅井丽子无法起身去看,但她感受到了滑过侧脸的气流。
来人屈膝,伸手拧住下巴,抬起了她的脸。
于是,浅井丽子在那双冷而纯净的银眸里,一眼望见了自己披头散发又脏兮兮还因大笑而面露狰狞的脸。
美与丑,纯粹与脏乱,如同两面互为对照组的镜子,明晃晃映照出她不愿承认的难看处境。
过于强烈的对比,致使她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原本我在想,也许可以留下你,作为我的第二个改造人偶。”银眸轻轻颤动,睫羽翩飞,恍若无辜的新雪,“毕竟你看起来很聪明,也很懂得如何利用优势,抓住弱点击溃他人。就连装疯卖傻,也在谋求获取新的情报。”
浅井丽子心中不安起来。她撤去激怒晏明灼的想法,缄口不言。刚才撒泼打滚所做的一切在晏明灼看来,或许只是个笑话。晏明灼平静注视她的目光中,没有嘲笑,没有愤怒,却令她感到从未有过的耻辱。
“抱歉。”晏明灼轻轻道,“我为刚才的这个想法而抱歉。”
“毫无价值的,劣等的灵魂,没有资格充当我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