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同学”
一见到晏明灼, 水梨胜我睁大眼睛,宛如见到救星。
他期期艾艾地想要靠近,微圆眼眶里红彤彤的, 含着晶莹泪水,像只受惊的兔子。
“我当初真的不是故意的”水梨胜我忍住眼泪, 眼眶边缘通红, 一边努力解释,“我没有想到,会酿成那么严重的后果”
这些天来, 水梨胜我被管沼关在寝室里, 遭到日夜严加看守。
说来也怪,分明是无需进食与睡眠的幽灵,现在的水梨胜我两颊却凹陷下去, 没了先前柔弱却青春的清秀少年模样。
这仿佛成了他为此饱受煎熬的证明。
“的确, 你也曾经是受害者。”晏明灼抱肘倚在门侧,手指勾着漆黑长伞的伞柄,点点头算是认可这个说法。
一旁的管沼紧张地左右张望, 生怕晏明灼被善心所迷惑,下一秒就开口说把水梨胜我放出来。
哪怕已经从晏明灼那, 得知其先前验证过的记忆碎片,管沼对这个曾经的“好友”依旧没有好声气。
他打心底地厌恶这个人。
“我做了极其愚蠢的错事。”出乎管沼意料地, 水梨胜我却没有顺着晏明灼的话头宽慰自己。
他红着眼, 垂下头颅, 语调不甘“如果我当初没有因为恐惧, 被那三个恶人的逼迫与话语迷惑心神,不去找池叶同学求救,就不会发生那夜的惨剧。”
“是我忘了, 就算池叶同学比我们当中任何人都要厉害,他也只是一个人一个与当年的我同龄同班的学生。”
眼泪一滴一滴落了下来。
“如果我能再聪明一点,如果我不是那么弱小要是我能做些什么,让时间倒流,回到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时候,我拼命也要去做。”
“可怎么才能让时间倒流管沼,你告诉我”
他哭得实在太可怜,又那么真挚。就连一肚子骂人嘲讽的管沼都卡了嗓子眼,有点怀疑自己是否在欺软怕硬。
就像是晏明灼刚才的话,水梨胜我,也不过是个曾经和他一起遭受高等部欺凌,又同样被池叶诚所救过的不幸者。
那夜,水梨胜我曾经拉住管沼,让他不要出去。
可他却因目睹千佳子表姐受辱怒气上头,又自以为认了池叶同学当头儿,认为自己已经变得勇敢起来,可以保护想要保护的人。于是,就那么莽莽撞撞、毫无谋略地冲上去。
结果,落得自取其辱的境地。还连累了被一同发现的水梨胜我。
易地而处。如果最后被选中保持清醒的人,不是水梨胜我,而是他自己
他真的能够忍受住来自身体、精神的双重折磨,不去奋力向唯一可能帮助他们的希望,伸出手求救吗
真正应该得到惩罚的人,是施与了暴行的恶徒
尽管水梨胜我是个弱小到无法反抗的家伙,但弱小,并不是他的过错。这个世界上,没有生而弱小就不配活着的道理。
强者也会衰弱,也有软肋,弱者也能成长,也有价值。
尽管如此,管沼还是有一点不能原谅水梨胜我
“我不明白,就算你因为害怕,去找了池叶同学。”管沼捏紧拳头,咬着牙关百思不得其解,“后来,你明知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向警方报告”
“如果,当初你能站出来指证那群恶魔,能把藏起来的残肢作为证物交给警方,最后就不会以池叶同学失踪结案,也许,事情就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
“毕业典礼上,你还因为从高等部三人组手上救出来被迫害的大家,接受了许多同学的衷心感谢,成了所有人心中的英雄。你怎么有脸冒领池叶同学用生命为代价换来的光环”
“水梨胜我,你不应该感到悔恨吗”
“我我也一直在后悔啊为了当年做出的选择”水梨胜我捂住脸,眼泪肆意涌出,“我把东西装在盒子里,藏起来,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把它当作证据,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当时那种环境,你让我怎么说出口整个雨之国,都在世家的操纵之下。清和源、丹波、川上它们三家加起来足以撼动整个国家我告诉警察有用吗当年的政界,不过是世家养的白手套,哪有向狗状告主子的成功案例”
“所以,你就协助他们,做了伪证。”一旁静静看着管沼与水梨胜我言语交锋的晏明灼冷不丁插话。
“伪证”管沼还没反应过来,重复令他不可置信的字眼。
刚才还满腔委屈的水梨胜我,却瞬间不再言语。
“作为前不久才阻止高等部三人组继续施暴的英雄,当年,池叶诚失踪以后,水梨胜我会被叫过去讯问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晏明灼冷静理顺着逻辑“就算是警方迫于其他几个家族的压力想要草草结案,池叶家毕竟仍是名义上的四大世家之一。”
“不拿出证据就想结案宣布他们唯一的继承人因学园闹鬼而失踪,池叶家,绝不会善罢甘休。”
尤其是池叶美和子,她是一头满心绝望,撕咬着与之相关一切事物的发疯母豹子。
能做出亲手报复罪魁祸首举动的池叶家家主,怎么可能允许警方空口白牙敷衍过去。
除非有证人,有口供,证明那天池叶诚未曾去过仓库。
“清和源野二的记忆中,曾有过与池叶美和子会面的细节。”晏明灼眯起眼,“其中有一点我很在意。”
“池叶美和子说,她找过了与之相关的每一个人。但所有人都告诉她,池叶诚因闹鬼而失踪。直到清和源野二自己说漏嘴,她才确定池叶诚已经死去。”
“也就是说,即便面对池叶美和子,你也没有选择说出真相。”
“那是因为池叶家族根本不行了”水梨胜我急促地反驳,原本细弱的声音不由得变大,“就像是我的家族一样,一旦被判定为没有未来被赶出核心社交圈,就再也不会有崛起的希望。”
“你真的做了伪证”管沼惊怒地质问。从水梨胜我的反应中,就连他,也瞧出了对面幽灵想要回避的部分。
“他们威胁我那颗留在仓库里的眼球,是个诱饵,逼我成为共犯的诱饵”水梨胜我抬高声音,尖声吼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还有弱小的家族要照顾,他们随便打个喷嚏,就能断了我水梨家的水源供应”
“管沼,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他带着哭腔喊,“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只有我活在浓重的恐惧中,没有人能够再来帮我”
“我能做的,只有暗示来问我话的人,说学园里闹鬼我每一天每一刻每一秒,都希望这个宛如在世地狱的贵族学园废弃掉,再也不要开启”
“要不是我,你以为你毕业以后能转去其他学校吗大家只能一代代地,永远在学园地狱里互相折磨下去”
“闹鬼的传言,居然是你传出来的。”管沼被水梨胜我的反驳,逼得张口结舌。
他怔怔问“你是什么时候想起了这一切”
幽灵会忘记最痛苦的记忆。
若非晏明灼刚才在路上,与管沼共享了一些记忆,管沼也不会对内情知晓得如此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