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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晃就来到了十月。
十月的大草原,牧草枯黄,那一片片的山林里,苍松依然青脆,但白桦、枫树往日青翠欲滴的叶子却早已变红变黄,漫山遍野的如火如金,美得令人震撼。
但生活在这片土地的鞑靼人却没有心情去欣赏这种美景。对于他们来说,这种美景的出现意味着严酷的冬天即将到来,他们必须为此作万全的准备,否则根本就熬不过去。所有部落都忙着割草、晒草,趁着还没有开始下雪尽量多储备一些干草,部落的牲畜能不能熬过这漫长的冬季,就看储备的干草够不够多了。
牲畜是一个部落的命根子,要是牲畜大量死亡,这个部落很快也就不复存在了。
当然,也有不割草的小部落,比如说董狐狸。
董狐狸曾是乌梁海部的首领,统率两三万属民,在东蒙这边可能不算什么重要角色,但对于明军来说,这样的实力却是相当可怕了。年轻的时候他最爱干的事情就是带着数百骑兵翻过长城进入大明境内抢掠,整个永平府都让他祸害惨了,他也由此上了大明的黑名单,被列为“蓟北三凶”之一。不过打从戚继光来了之后,他的好日子就到头了,该死的戚继光将蓟镇防线经营得跟铁桶一样,鞑靼骑兵别说翻越长城,连靠近长城都千难万难。双方几次交手,董狐狸都给打得灰头土脸,得亏戚继光觉得乌梁海部实力有限,没必要灭了他们,不然他的脑袋早就挂在城墙上了。
戚继光之所以没有灭了乌梁海部,一来是朝廷不允许他主动出击这位爷噶人头的能力太恐怖了,一颗鞑靼首级五十两哟,让他出塞的话他三天两头带回来一两千颗首级,朝廷还活不活了二来,乌梁海部实力弱小,属于卖萌的势力,要灭他们很容易,但灭了他们等于给实力更强大的部落腾地方,不划算。草原部落是杀不完的,只要这片大草原还在,只要大草原那严酷的气候和物产奇缺的现状得不到改变,这片土地就会像蜂巢一样源源不断地孕育出一个个剽悍绝伦的部落,不断冲击大明的边境线,杀光了乌梁海部,又迁过来一个比乌梁海部更强的部落,双方连年交战,苦的还是边境百姓。正因为被绑住了手脚,再加上想留着乌梁海部做个缓冲,让老百姓过几年太平日子,戚继光才一再手下留情,没有去捣董狐狸的狐狸窝。
可即便是这样,董狐狸也感觉活不下去了。大草原的生存环境是极其严酷的,除了牛羊马匹和田鼠啥都缺,连一匹布,一口铁锅,在大草原上都是极其珍贵的资产。生产力落后的鞑靼人是没有办法自己生产这些的,想获得这些生活必需品,要么互市,要么抢掠。互市就不要想了,整个大草原,互市权都在俺答汗那里,这瘪孙子用劣质牲畜交换大明的布匹、茶叶、铁锅、粮食、铁器等等生活必需品,然后拿到归化城以极其高昂的价格出售,那些没有互市权又离不开这些东西的部落只有乖乖挨宰的份。那家伙黑心到什么程度一盒在中原再普通不过的胭脂水粉,在归化城起码要八匹好马才能换到,就这,还得看人家乐不乐意卖你是的,并不是所有部落都有资格到归化城挨宰,比如说一直跟俺答汗不对付的土蛮汗,想去归化城买点茶叶买点酒,还得冒充其他部落的人才行,不然连归化城的门都进不去。乌梁海部没有互市的资格,控制的草场又小,牧群时常被其他部落抢走,还得忍受俺答部敲骨吸髓式的盘剥,日子有多艰难就可想而知了。
就在董狐狸都觉得活不下去了的时候,他的死对头戚继光却拉了他一把,让他带着侄子董长昂到喜峰口请罪,发誓不再侵犯明境,然后在喜峰口开了互市点,允许乌梁海部用木材、牲畜、皮毛等等货物交换生活必须品。董狐狸四处砍木头,用勒勒车运到喜峰换到各种草原上稀缺的玩意儿,然后自己留一部分,大部分再高价卖给草原上的大冤种们,居然赚得盆满钵满,原本潦倒至极的乌梁海部奇迹般富了起来。董狐狸对戚继光可谓感恩戴德,数次向大明传递土蛮汗入寇辽东的情报,让明军提前作好了准备。就算被土蛮汗逼着出兵去打辽东,他也是出工不出力,人家玩命地砍人,他玩命地砍木头,别人满载着抢来的粮食牲畜踏上归途,他也用牛车拉着一车车木头踏上归途土蛮汗都快让这个二五仔给气死了。
但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戚继光被调离蓟镇后,乌梁海部的好日子也到头了。新上任的蓟辽总督周咏就是个一心想找碴挑起战事好割人头立功受赏的货,他任后不久就借口乌梁海部攻打大明边塞堡垒,将喜峰口的互市给关了,把董狐狸的岁赏也给扣了。董狐狸一直是从喀喇沁部首领青把都那里领自己的岁赏的,岁赏被断了之后还以为是青把都冒领了自己这份,便带着十来号人到喜峰口想找大明官员说明情况,结果刚一冒头明军便乱炮轰过来,他一个儿子不幸被炮弹击中,当场身亡,董狐狸嚎哭而去。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他想去投靠自己一手带大的侄儿董长昂,董长昂是青把都的女婿,颇有实力,应该能拉他一把的,谁知道青把都一点面子都不给,说他出尔反尔侵犯明境,激怒了大明,会给喀喇沁部和乌梁海部带来灾难,让他离董长昂远点,把他撵了出来,董长昂是连个屁都不敢放。
现在,昔日的蓟北三凶之一的董狐狸,已是一个老得牙都没剩下几颗了的老人。他无依无靠,也无处可去,只能带着仍听命于他的、年纪比他小不到哪去的四百伴当,赶着少得可怜的牧群在大草原上四处流浪,能熬过一天算一天。
现在大家都忙着割牧草,可他看着稀拉拉的草场直叹气。这片草场真的太贫痟了,几乎无草可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