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好奇一件事,明明有那麽多比我厉害的人,为什麽曦每次都要带我这个连自身血脉之力都无法掌握的人去很多重要的任务,一点儿也不担心我会破坏计画。
当晚我去到冰辰的办公室,曦已经等在那里,我一进门她就展开跨界传送阵。这次我们传送到一处平原,曦带着我穿越旷野,来到一个小城镇,在一栋简朴的旅社投宿。
「曦,你那时候说的血咒之始是什麽?」这几天我一直想不明白她是怎麽用血教的法术咒杀血逍的。
「血教除了一般教众掌握的攻击法术,还有一些邪术是高级成员才能掌握的,包括禁术、诅咒术等。我使用的是诅咒中最强悍的血咒,可以杀死实力比我低下的人,就算是血教教众也不例外。」
我越来越看不透她了,明明站在血教的对立面,却修习钻研邪恶的法术,甚至比多数血教教众还强,这样的她实在令人畏惧。
接近半夜时,我和曦悄悄离开旅社,到达森林里一栋残破的木屋边,我们躲在木屋后的大石后面,曦顺手就把我们所在的位置做了空间切割。
等了大约一个小时,有几个身穿深红色斗篷的人往这靠近,那些人在木屋前前后后仔细查看,确认没有任何风险使情报交易可能被破坏,好在我们早利用空间法术躲起来,不然就惨了。
又过十多分钟,另一个穿军绿色斗篷的人进入木屋,他走路的样子有些眼熟。我紧捏住双手,出卖我桑特拉里的闇血就在眼前,新年的战事结束后曦分析他的实力至少有高阶战将和辰级魔导士,远比大部分灰袍还高,才能偷走这许多机密而不被任何人发现,这次要不是影卫出动还真不会发现他的踪迹。
「欧阳,帮我感应一下他的情绪。」曦对我传音。
我认真看了一下,嗯,完全感觉不到,只有超过幻级的神控师才能隐藏情绪不使我探知。
曦点点头表示她了解,让我待在原地伺机而动,她自己则缓缓靠近木屋的窗口,确认屋内人真的在交易情报后,左手翻出匕首瞄准军绿袍那人射出。
匕首的速度实在太快,那人注意到时就已经被射中,曦的怨魂焰随即燃起,瞬间那人全身都被火焰包覆,盖住面貌的帽兜也滑落,当我看清那人的长相后差点就叫出声来,怎麽可能会是他!
桑特拉里将军,欧阳非亦,我最尊敬的父亲,怎麽会出现在这里?
从这个角度我看不到曦的表情,但我看到她的动作也停了一秒,却没任何表示继续对付那几个交易对象。
我因惊吓而停顿了快一分钟,这才想到曦的怨魂焰有多毒,父亲被沾上很快就是一个死字,连忙冲进去,属於我的凤凰炎被控制住,我一挥手将凤凰炎绕上父亲的身躯,把怨魂焰熄灭。
曦扫了我一眼,没说什麽,或许她做梦也没料到内奸是我父亲吧。
我看着父亲,内心百感交集,我以为他只是个普通人,没想到是魔法高手;我以为他是爱国的将军,没想到是叛国者;他口口声声说要我努力寻找人生的目标,成就自己,可是他自己的目标却是如何窃取更多机密交给敌人。
可是,不管怎样,他都是我的父亲,不应该就这样被曦随意就烧死,她凭什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没有经历过永远不会知道那种感觉是什麽,就算我有凤凰族的能力,可以感知别人的情绪也一样,如果这件事我只是个旁观者,我必定会觉得曦的做法是对的,可是我不是,血亲重伤的惨况让我丧失了理智,我举起曦给我的短戟朝她射出,短戟上闪着凤凰炎深深刺进她的后背。
曦竟然没闪开,实在大出我意料,凤凰炎慢慢的缠上她的身体,她把短戟拔掉,带着一身炎火继续战斗。
我把兵器丢出后才惊觉刚才的行为太过冲动,可是一切都来不及,凤凰炎对曦的效果好像特别强烈,没多久她的速度就降下来,身上被划了好几刀。
曦回手一召,插在父亲身上的匕首就飞回她手中,多了武器她勉强把局势扳回平手,可是持续越久,凤凰炎对她的伤害就越大,好几次差点被刺中要害,都在千钧一发之际险险避开。
曦的匕首在某次交锋时被击飞,敌人四面封住她的去路,四把刀即将往她身上招呼,我别过头不敢看接下来的画面。
突然,她莫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上一秒还倒在我身边的父亲。
这手移形换位实在太快,那四人来不及反应,四把刀都刺进父亲的身体「闇血……」其中一个人叫了一下。
被父亲换出来的曦从地上跳起来,怨魂焰夹杂凤凰炎就往四人撞过去,四人还来不及回身挡格就全中火焰,被曦一匕一个杀了。除掉敌人,她自己也撑不下去,坐倒在地上。
回过神来,我才想到父亲替曦挡刀,连忙跑过去查看,不看还好,一看大惊失色,有一刀恰巧刺中大动脉,除了转移术可能没别的办法治疗。
前些日子我跟曦学了转移术,她说这样才能最大效用利用我的血脉。
我抓起父亲的手,刚要开始还不太纯熟的转移术就被父亲阻止了,他沙哑着说:「我不用治疗了,先帮黑袍把炎火收掉。」
我不甘愿的走过去收去曦身上的凤凰炎,好了之后她默默走到屋外去包紮伤口,留下我们父子俩尴尬对望。
「你跟你母亲一样,都是凤凰血脉。」父亲首先打破沉默。
我不知道该回答什麽,安静的看着父亲。
「我很早以前就知道魔法,也知道你有凤凰血脉,之所以没有告诉你是因为凤凰血脉会让你陷入危险。」
「就算这样您也不能……」没有说出口的是对父亲的责怪。
「我知道,但是血教用你的性命威胁我,让我不得不屈服,这几年我做了很多出卖国家的事,今天能够死在这里也是应得的,你不许怪罪黑袍。」
「我……」
「黑袍让我不用再对不起良心,我感谢她都来不及了,况且我本来就该死,谁来都一样。答应我,以后不得对黑袍复仇,继续好好向她学习。」
看在父亲的份上我只得勉强答应:「好。」
「现在我就把我做出这些事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你吧。」
「莫约二十多年前,血教天师做出一个预言,『风之子,自烈焰中诞生,化风火为静,灭血火之光,风云涛变,焚天撼地,致天地翻动。』这个预言指出可能导致血教覆灭的人来自六大族群中的风族羽灵殿和火族焰之岚,因为这两族是千年世仇,相互之间是敌对多合作少,就更不可能联姻生下两族之子,所以血教一开始也没把这当一回事。然而几年之后羽灵殿二殿主和焰之岚大公主在因缘际会下相恋,血教为了防范他们的孩子可能带来的风险,派出大量追兵前去追击两人,然而他们东躲西藏了几年还是被杀掉了。」
这段往事隐隐约约让我觉得不对,却说不出问题:「那他们有孩子吗?」
「咳咳,有,不过中了毒咒也死了。」死了?
「当时这个预言可是在魔法界掀起巨大波涛,毕竟敢和两大王族作对的人可不多,只是血教的预言还有下半段,在我进入血教多年之后才探得『止风熄火,无力回天,上古神兽,相伴风火,黑暗覆灭,重见光明。』咳……,血教从上古神兽这个词里推断出预言与凤凰族的关联,并得知了你母亲是凤凰族,便下手除去她,当时我尚不知道你母亲死亡的真正原因,怕你会有危险,才把年幼的你送进军校,那里的防护比较严谨,就算你调皮捣蛋常被处罚,也胜过被血教害死。」
原来我还有这样神奇的身世,小时候母亲早逝的真相竟是如此,在那之后父亲就把我送到军事小学校,我还以为他厌恶我才把我送走,还暗暗怨恨了许久,没想到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
「在你小的时候我就在你身上下了封印,咳咳……你身体的力量只有神识比我强的人才能破解,在下界乃至於上界神识超越幻级的人都不多,所以在血教眼中你毫无威胁,咳……他们也就懒得动你,只是你还是被唤醒血脉,我只能说我对黑袍神识的强度还是低估了。」
「在交锋的过程中,血教发现你虽然不会对他们造成风险,但你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人质,咳咳……他们利用你让我不得不接受他们的要求,因为军校固然难攻,却也不是无法攻克,只是得花更多人力,二十年间我多次把机密文件交出去,血教把那些资料如何运用我不清楚,我只知道那些资料让我国造成一定损失,咳咳咳……每次我都做得很隐密,是以没人发现我出卖了国家。」
「过年的时候黑袍设计引我出手对我下了血咒,我是如释重负的,二十年来终於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停手,不用被血帝威胁,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从父亲的话中听到了深深的悔意以及如今真相揭露的轻松,他再也不用遮遮掩掩行事了。
「咳咳咳咳咳……」父亲突然剧烈咳嗽,血液已经流到他的肺脏,他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咳嗽之后,父亲的眼神陡然变得清明,讲话也不再断断续续:「当你在预备军校毕业典礼上通过黑袍的考核时我是真的很高兴,因为她的实力很高,绝对有办法保你平安,你跟着她我才放心,她不会让你成为像我一样的人的。」
「孩子,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好榜样,未来,为父无法继续陪伴你,你好好跟着黑袍学习,善用你自身的力量,为你的目标全力以赴。」最后一句话,父亲紧紧抓住我的手,双眸透露无限的伤感,身子一软,在我身旁结束了他的一生。
我茫然看着父亲的屍身,一时间觉得好不真实,彷佛只要回到下界,就能够再次看到父亲,看到那张严肃的脸,看到他嘉许我的那浅浅微笑。
「我们先回去吧。」不知何时曦已站在我身后,她展开传送阵将我和父亲的遗体送回旅社。
咕咚一声,眼前才刚出现房间的景象,曦忽然就瘫倒在地上,我连忙要把她扶到床上,蹲下去才发现她的身上又爬满黑色的纹路,「别碰我!」被她这一喊我顿了一下,伸出的双手也缩了回来。
曦的脸色十分难看,自己抓着床沿缓缓站起身,不住抚胸咳嗽,哇的吐出一口黑血,我的脑中传来她的声音:「我现在周身是毒,碰了就算是你凤凰之身也会死得很惨。」
这句话让我不敢再去碰她,就只能这样看着她痛苦的神情,什麽都做不到。
还好,救星出现了,满身鲜血的冰辰抓着一颗黑黝黝的东西塞到曦嘴里,如果我没看错那似乎是魔兽的晶核,那种东西不能吃吧?
冰辰回过身,激动地抓住我的肩膀:「你用凤凰炎烧她多久?」
我从没看过平时温和的冰辰如此生气,一时愣住了。
「我知道你为什麽会攻击小熠,我不怪你,但我要你告诉我你用凤凰炎烧她多久才让她提早毒发?」
「我……」
「你到底要不要让我救她!」
「大……大约二十到三十分钟。」
冰辰抓住我的双手这才放下,神情间慢慢恢复理智:「我刚刚在和龙蟒战斗,没专心注意你们这边的情况,结果事情竟变成这样……」
他一边说话一边从曦身上摸出一些符纸和水晶,并在我们房间的小厅门口布下结界,完成之后回身要背起曦。
「冰辰,她身上的毒……?」我记起刚才曦的话,忍不住担心冰辰会中毒。
「她的毒,永远伤不了我。」冰辰淡淡地说:「你不会懂她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你伤了她,为了你父亲,第一次我可以原谅你,但这次,请你守住这个房门,任何人都不许进入,只要一进来,打扰到我的治疗,我定然不会放过你!」
这是冰辰第一次说那麽重的话,我默然点头,安静的守在小厅外。
这个夜晚特别漫长,父亲去世,曦受重伤,冰辰的话,接踵而来的打击让我内心几乎无法承受。
曦是因为我的凤凰炎才毒发,我不知道是什麽毒让一向坚强的她会变得如此虚弱,即使我是见到父亲被她所害才冲动射出短戟,但我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
我没有杀过人,在什麽情况下会对别人痛下杀手我不了解。不过,在早先那种情况,面对未知强度的敌人,换成是我应该也会想着先下手为强,曦所做的只是所有人都会做的事,我却冲动伤害了她。
那一戟,伴随着对曦来说就像酷刑的凤凰炎,她显然不是闪避不开,而是故意不闪,故意让我射中,冰辰说过,她的脑受过伤,人类的情感多半不懂,我现在才发现,她虽然不懂父子之情,后天的学习,让她明白她的行为会对我造成伤害,就算不是发自内心,她也用自己的方式跟我道歉,在那之后我还放任凤凰炎继续灼烧,为什麽?为什麽我就是无法克制心中的仇恨?
父亲说了,不许我怪罪黑袍,那时候我答应得很不情愿,回想起来实在不应该,曦也不知道内奸就是父亲,於情於理都不必为此付出那样的惩罚,她却什麽都没说,任由我进行复仇,任由我把怒火发泄在她身上。
这一刻我下定决心,以后,我要尽力帮助曦,就算我的实力不如她、不如冰辰,我也要尽力做到我能做的,才对得起一直教导我的他们。
重大变故,欧阳焓会不会就此一蹶不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