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道:「陶先生,我怕你要失望了,虽然我对很多古怪荒诞的事都有浓厚的兴趣,但是我认为风水这件事,简直已超出了古怪荒诞的范畴之内,也不在我的兴趣和知识范围之内!」
陶启泉忙道:「别急,卫先生,我们先别讨论风水是怎麽一回事,你先听我讲一件五十年前发生的,有关风水的事可好?」
我笑着:「陶先生,讲故事给我听,可不怎麽划算,因为我会将它记下来,公开发表的。」
陶启泉却洒脱地道:「不要紧,你尽管发表好了,不过,请你在发表的时候,将真姓名改一改。」
陶启泉既然那样说,我倒也不好意思不听听他那五十年前的故事了。
而且,在陶启泉未讲之前,我也已经料到,他的故事,一定是和风水有关的。
我料得一点也不错,陶启泉讲的故事,是和风水有关的,那就是文首一开始记载的,李恩业、杨子兵、容百宜到山地中去找佳穴的事。
我尽了最大的耐心听着,使我可以听完那种神话般的传说的另一个主要原因,是因为沙发柔软而舒适,佳酿香醇而美妙。
但是,当我听完了陶启泉的故事之后,我仍然忍不住不礼貌地大笑了起来。
陶启泉吸了一口气:「卫先生,别笑,我的故事还没有讲完。」
我笑着:「请继续说下去。」
陶启泉道:「我在刚才提到的那个连夜去求杨子兵指点的壮汉,他姓陶,就是我的父亲。」
我直了直身子,奇怪地瞪着陶启泉,我还想笑,可是却笑不出来了。
陶启泉继续道:「现在你明白了,葬在那幅鲸吞地中的,是我的祖父。」
我略呆了一呆,才道:「我明白了。」
陶启泉再继续道:「我父亲葬了祖父之后不久,就和几个人,一起飘洋过海,到了南洋,他先是在一个橡胶园中做苦工,后来又在锡矿中做过工,不到三年,他就成为富翁了,他在南洋娶妻、生子,他只有我一个儿子,而我在学成之后,就继承了他的事业,直到今天。」
我吸了一口气道:「陶先生,你认为令尊和你事业上的成功,全是因为几万公里之外的一块土地,葬着你祖父的骸骨所带来的运气?」
陶启泉并没有正面回答我这个问题,他只是道:「我父亲在世时,曾对我讲过当年的这件事,不下十次之多,所以我的印象,十分深刻!」
我却不肯就此放过他,我又追着问道:「这件事,对你印象深刻是一回事,你是不是相信它,又是一回事,你是不是相信它?」
陶启泉在我的逼问之下,是非作出正面答覆不可的了,他先望了我片刻,然后才道:「是的,我相信!」
我揿熄了手中的烟,笑道:「陶先生,据我所知,你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
陶启泉又在顾左右而言他了,他道:「这位杨董事长,就是名堪舆师杨子兵的侄子。」
我笑道:「对了,令尊曾答应过杨先生,照顾他的后代的。」
陶启泉皱着眉:「你似乎完全不信风水这回事,但是你难道不认为,陶家能成为巨富,是一个奇蹟麽?」
我道:「是一个奇蹟,但是这个奇蹟是人创造出来,而不是甚麽风水形成的。」
陶启泉不出声,杨董事长的脸上,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但是他却没有开口,显然他在陶启泉的面前很拘谨,不敢放言高论。
我又道:「如果说风水有灵,那麽,李恩业的儿子,应该出人头地了,他是谁?我想如果他大显大贵,我应该知道他的名字!」
我在那样说的时候,是自以为击中了陶启泉的要害的。陶启泉的祖父,葬在那幅所谓「鲸吞地」上,使他发了家,那麽,李恩业的父亲,葬在那幅煞气极重的血地上,他也应该如愿以偿了!
如果李恩业的后代,根本没有甚麽显贵人物,那麽,风水之说,自然也不攻自破了!
我在说完之后,有点得意洋洋地望定了陶启泉,看他怎样回答我。
陶启泉的神情很严肃,他道:「当晚,上山勘地回来,李恩业曾将他六个儿子叫出来,向容百宜和杨子兵两位先生,说是将应在何人身上,两人都没有回答,因为那是天意,人所难知。后来,才知道是应在当时只有十二岁的那三儿子身上。」
「是麽?」我扬了扬眉:「他是谁?」
陶启泉的声音,变得十分低沉,他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来。
无论如何,我是无法将这个人的名字,在这里照实写出来的,当然,这个人其实也不姓李,因为李恩业的姓名,也是早经转换过的,我无法写出这个人的真实姓名来,而且也无此必要,因为他和整个故事,并没有甚麽关系。
那是一个人人皆知的名字,我敢说,一说出来,每一个人必然会「哦」地一声。
而当时,我也是一样,我一听得陶启泉的口中,说出那个名字来,我立时震动了一下,张大了口,发出了「哦」的一声来。
接着,书房之中,静得出奇。
凡是对近代史稍有知识的人,都知道这个人,他岂止是大显大贵而已,简直就是贵不可言。
陶启泉首先打破沉寂,他道:「你认为怎麽样,或许你会认为是巧合?」
我苦笑了一下,我无法回答了。
陶启泉说得对,我心中,真认为那是巧合。
可是我可以认为那是巧合,我却没有办法可以说服陶启泉也认为那是巧合!
陶启泉又道:「李家后来的发展,和我家恰好相反,本来是太平无事的县城,突然兵乱频频,李家偌大的产业,烟消云散,李家全家,几乎全都死了。只有那第三个儿子,出人头地,成了大人物。你知道,李恩业求子孙贵,真的贵了,可是贵在那种情形之下,只怕李恩业是绝对想不到的。」
他摇了摇头,也感到造化着实有点弄人。
我又呆了片刻,才又道:「好了,以前的事已经说完了,现在又有了甚麽变化?」
陶启泉道:「你对这件事已多少有点兴趣,那我们可以谈下去了,我先给你看几张照片。」
他拉开一个抽屉,取出了几张放得很大的照片来,一张一张递给我。
当他将照片递给我的时候,他逐张说明,道:「这就是那幅鲸吞地,你看风景多美;这一幅,就是那块血地,四周围雷殛的松树全在,可惜当时没有彩色摄影,不然,你会看到,那土岗几是朱红色的。」
我只是草草地在看着那些照片,老实说,陶启泉的那个故事,虽然活龙活现,但是要我相信,上代的屍体埋葬的地方,会影响下一代人的命运,这还是一件绝无可能的事情。
我只是略为看着那些照片,对照片上的风景,随便称赞了几句,就将照片还给了陶启泉。
自然,我知道陶启泉请我来,不会只是讲故事给我听,和给我看了照片那麽简单,我料到,他一定还有甚麽事情求我的。
而且,我已下了决心,陶启泉要求我做的事,如果和荒谬可笑的风水有关系的话,那麽我一定会不顾他的难堪,而予以一口回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