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情之后,西门豹怜爱地紧拥住轻颤不已的她,让她枕在他胸前低低地喘着气。
只是,他身子总归是冷,她身子被冻得起了些小疙瘩。
他於是拾起衣裳,为她穿上,眉眼间没一丝不耐烦,神态间尽是爱怜。
华紫蓉缓缓回过神后,瞬间羞红了一张小脸,却不知该指责他或自己之放浪形骸了。
外头还有一大票人,她怎可与他在马车里做出这般惊世骇俗之事呢?瞧他甚至连衣都未曾卸去,只撩高了下裳……
「天……」华紫蓉闷哼一声,脸颊埋入双掌之间。
「放心吧,你的叫声不大,车轮辗过沙地之嘎吱声便足以掩饰。」西门豹吮住她鲜红耳珠,笑着低语道。
华紫蓉不理会他,低头想将衣衫拢紧,无奈虚弱双手竟是连这一丝力气都找不着,只得抬眸瞪了他一眼。
「待会儿将你姊姊及叔父送回华府后,你和我一块离开,待事情水落石出之后,再回去那里。」西门豹说道,倾身为她将衣带系紧。
华紫蓉蓦然扬眸,直觉便是摇头。「还要什么水落石出,我和姊姊平安返家,算是劫数已过,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
「返家方是最危险之事。」西门豹杏眸一眯,直截了当地说道。
「你胡说!叔叔不会是凶手。」她还是不相信。
「华永清谋财害命之企图如此明显,你还要再蒙在鼓里当傻子吗?若他不是居心叵测,何以你一现身於客栈之隔日,他便紧接着出现?显然是已在附近埋伏已久。」
「叔叔亦是担心姊姊,为何不能於苍山附近寻人呢?况且,我於客栈里见了叔叔之后,才说了自己要上苍山救姊,他虽是面带惧色,却仍勉力而行,陪着我上苍山,那般关心怎会是虚情假意呢?」华紫蓉脸色惨白,仍是一个劲地辩解着。
「寻常盗贼惧怕苍狼,从不在苍山之下出没。你姊姊当初于苍山底下遇劫,便是一奇。而你们一下苍山,马上又有盗匪来劫,又是一怪。这根本就是有人指使。」西门豹怒颜揪过她双肩,气到恨不得给她一个耳刮子好打醒她。
「那只是巧合!」她捂着耳朵,不愿再听。
「我问过那帮黑衣盗匪,他们坦言收了一位神秘客之银两。神秘客要他们在苍山附近等待,若见到一名老者与年轻女子一同出现,便要他们下手杀死年轻女子。这莫非也是巧合?」西门豹利眼,咄咄逼人地瞪到她面前。
「不……我不相信。」华紫蓉无力地低喃着,胸口隐隐地作呕着。毕竟是血浓於水啊,叔叔怎能那样对待她们!
「是啊,总之世间恶人不过就我一个。」西门豹冷眸着了火,凶霸地瞪着她。
「他是我叔叔啊,你要我如何相信……」华紫蓉泪水夺眶而出,胸口因为害怕而剧烈狂跳着。
「我爹都会在我身上下毒了,叔叔痛下毒手又算什么?」他冷声说道。
他爹在他身上下毒?
华紫蓉望着他面无表情之面孔,胸口蓦地一阵剧痛,身子亦不自觉地剧烈颤抖着。
「哭什么?我都没哭了。」西门豹冰冷指尖触着她两行清泪,放柔了语气。
「那是怎么回事?」她脱口问道。
「我七岁时就被我爹带在一旁学着使毒、观察毒性。我初时瞧得怕,看他们痛得满地打滚,决计不肯学那施毒之术……」从未让人知晓之往事缓缓地流出口中,他喉头竟紧绷得发疼。
「你爹逼你吗?」她见他眉头愈拧愈紧,不由得便上前揽住他如冷臂膀。
「他在我身上下了血毒,若是我不从,他便不给我解药。」他目光木然地望着前方,仿佛说的全是旁人之事。
「何谓血毒?」她问得心惊胆跳,拚命握着他的冷掌,只想煨暖他。
「一种月圆时便要发的阴毒,只有以我爹的血为药引,才能解去毒性。毒发时,有如千针穿孔之痛,全身冷寒不已。」
「你爹还在吗?你……你如今还中毒吗?」她的泪水不听使唤地流了满面,但心痛却不曾因此稍褪半分。
「我爹在我十五岁那年,被一名发狂药人活活咬死於药房。之后,我有几个月时间,生不如死。直到我以毒蝠之血为方,这才抑下了血毒,这两方毒性互相冲突之下,倒也相安无事地活了下来,只是身子总会冰冷些罢了。」他说得简单,不曾将那些时日以身试毒之百般煎熬说与她知道。
华紫蓉张开双臂拥住了他颈子,双眸早已哭至无法视物。
原来他浑身冰冷是因为中了毒。原来他不信任人,是因为连亲生爹爹都对他这般歹毒了,他又怎么可能对人怀有善念呢?
「苦了你了。」她啜泣地说道。
西门豹一怔,蓦地闭上眼,抑去眸里那道陌生之灼热感。
行走江湖多年,人神共愤之恶霸狼行看多了,他甚至能笑着安慰自己,他爹虽然心狠手辣,至少还养大了他。
只是,她今日一句「苦了你」,却让他的心中毒般地灼辣刺痛了起来。
「都过去了。」她的下颚抵於他的发丝上,拍抚着他背心。
他鼻尖一酸,竟险些落下了泪。
「总之,你不能再待在华府。」西门豹张眼,哑声转了话题,并不想让人瞧见他脆弱一面。
「若我叔叔真是意图害人,我又岂能让姊姊一人待在华家呢?我得回去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为我们姊妹及我爹娘挣一个真相。」华紫蓉摇头,拒绝了他。
「若真相已明呢?」
「我将华永清送至官府后,便会回到你身边一个月——毕竟我已求了你一回。」她握紧拳头说道。
「好,这一个月之约,便先让你欠着。」他忽而俯身狠啮了下她双唇。「之后,我们分头寻凶,看看究竟是我,还是我的宠奴儿先查明真相。」他会安排高手暗地保护着她,就不信那华永清真有法子能对她下手。
「不许叫我宠奴儿。」华紫蓉火眼瞪着他,觉得那三个字刺得她全身发痛。再宠的奴儿,只要主人一不开心,便能随手扔了哪……
「你便就是我的宠奴儿,现下先放你走远,不过——」西门豹低头埋首於她颈间,狠狠地在她喉间吮出一记红印。「该我的,我便会来取。况且,我还待你再求我第二回、第三回……」她恼他也好,心系别人也罢,他总之就要她的一生一世!
「我不会再求你。」华紫蓉板着脸说道,竟是不敢再多想。
「你一定会再度求我,求我把华永清伤人之证据给你。」西门豹自信满满地说道。
「不会!」华紫蓉一恼,翻身便在座榻里佯睡。
偏偏他不想让她清静,整个人旋即覆住她后背,两人身子紧贴地像是天生便互钳於一起似地。
「别闹我……」她用手肘去撞他,不想让他称心如意。
「别动,我已经许久不曾好好睡上一觉了……」他埋首她颈间,喃喃低语着。
她闻言咬住双唇,想起他的诸多遭遇,心里一酸,轻喟了口气,便也一切都随他了。
谁让她已是他的人了呢……
回到华府已有十多日,华紫蓉竟是没一刻能闲得下来。
她不像西门豹有诸多门路,可以知情叔叔是否当真有杀人夺产之野心。但叔叔若有谋夺家产之心计,她们姊妹不在的这几个月间,总是有迹可寻的,是故她这一阵子有泰半时间都待在华家布庄里寻线。
布庄掌柜告诉她,撇去华永清有几回想要查看帐目不提,这几个月内,她们姊妹没法管事,华永清竟超领了许多银两。且他在外头欠了帐,让人上华家布庄收债之事亦是时有所闻。
即便是如此,她仍是无法因此就指证叔叔便是主导了一切灾祸之凶手哪。
如今叔叔嘘寒问暖依旧,但她却是表面热络,心里直发寒哪。这心情应当是只有西门豹能懂吧……
此时,坐在姊姊房里的华紫蓉一忖及此,不禁长叹了口气。
她拿起一只小银勾拨高烛芯,让烛光再显得亮些,而烛焰上之澄黄金亮光芒却让她想到了西门豹那对眸子。
「你一定会再度求我——」他的话突然在脑中浮起。她揪起眉,用力地摇着头。
求他第二回,得留在他身边一年。求他第三回,她便要一生一世由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了哪。
苗芊芊哭喊之惨状,突然飞过她脑子,她的身子蓦地闪过一阵冷颤。
「在想什么?想得这般不开心?」华泽兰低声问道,惊醒了她的沉思。
「没事。」华紫蓉急忙回过神,对着姊姊挤出一抹笑容。
「都瘦了,还说没事……」华泽兰抚着妹妹唇边那道可怜兮兮笑意。
「瘦的人是姊姊。」华紫蓉望着姊姊的惨白玉容,不免又是一阵心疼。
她知道姊姊回家之后,因为思念苍狼而镇日魂不守舍,毕竟这两人相爱至深哪。而她偶尔听得姊姊说起苍狼待她之诸多种种贴心,竟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情字,总有些相同揪心之处啊。
「你脸色真的不好,我明日请来大夫瞧瞧,可好?」华紫蓉说道。
「也好,八成是染了风寒吧,这几日总是头昏得很。」华泽兰不欲妹妹担心,柔声地说道。
「那你早些歇息,好吗?」
华紫蓉拉着姊姊的手走到榻边,服侍着她躺好之后,便轻声走出姊姊房间。
今晚,天上一轮明月,冷亮得像一双利眼。
西门豹的血毒今夜可会发作?他还会疼得难受吗?华紫蓉咬着唇,悲惨地发现,不论她心思怎么转,终究还是会飘回他的身上。
「二小姐,外头有您访客。」
丫鬟一声低语,将发愣中的华紫蓉吓得跳了半天高。
「夜深了,哪来访客?」华紫蓉皱着眉问道。
「是一名自称耿管事的老人家,在大门边等您。」丫鬟说道。
华紫蓉一听,便加快脚步走向前门,眉宇间竟不觉地染上了一层期待。
她才跨出大门,门边大红灯笼映得她眉目嫣红如醉。而她在瞧见了外头那顶镶金雕玉之华丽马车,一颗心也不免怦怦怦怦地急跳了起来。
「华姑娘。」耿管事上前行了个礼。
「耿管事,你不是该在河舟之上吗?」华紫蓉问道。
「在下先前奉命追赶豹爷门下一名叛徒,早早便下了舟船。」耿管事命身边之人撩开车帘,再福了福身。「如今也是奉了豹爷之命,前来迎接华姑娘到豹爷于福州新购之宅第里一聚。」
华紫蓉望着里头空无一人之马车,脸上尽是踌躇未决的神情。
明知不该上去,亦不想总是顺了他心意,不过……
不过,他们分隔已有十来日,她总得知道一下他是否已追查到叔叔谋害人之证据吧。
脑子不过才这么转了一回,华紫蓉的身子便已缓步向前,踩着小凳登上了马车,宾士而入夜色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