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不是要姚大夫转告你,别取杏珠的寿命?」安慰完秋儿后,秦有菊找上鬼婆婆,满脸怒容地质问。
鬼婆婆喝着秦家专门上贡给朝廷的上等龙井,闻言朝他缥去一眼。「我既然拿了你的钱,就该将事办好,否则半年后你死了,我找谁收尾款去?况且,你秦家这茶,我还舍不得这样就没了」她满足的再倒一杯。
他脸一沉,回道:「说的好,钱是我付的,你若不按照我的话做,我现在就扣你的钱则
她老眼一瞪。「杏珠那丫头再三个月寿命就尽了,我将那剩下的命转给你,让你多得三个月的寿命,你这小子有什么好不满的?莫非你想半年后就死?那最好,您爱的丫头应该会哭得更伤心,而你死了瞧不见她哭,就不会来向我兴师问罪了吧?」她讥讽的问。
这些话刺进他心坎里,秦有菊面容一青,不是杏珠死,就是他死,而他死,难道秋儿就不难过了?
他无法想像她抱着自个儿屍体痛哭的模样,那会令他肝肠寸断。
鬼婆婆仍冷笑着。「下回你若真想死,我不会再多事,不过你该给我的银两得先付,死后的冥钱老婆子可不收」
他怒目而视后,拂袖离去,才离开勾栏院,小厮便急急忙忙来报。「三爷,公主驾到!」
「公主来了?」他拧眉。
「是啊,公主正在鱼池边,说见咱们鱼池的鱼有趣,让秋儿拿钓竿过去,她要钓鱼。」秦府的鱼池远近驰名,养的都是名贵的鱼种,世间罕见,难!怪公主一来就往那里去,可那一池子的鱼全是观赏用,哪禁得起被勾钓起来玩耍,但公主顽皮,谁也拦不住。
「秋儿被唤去了?」秦有菊面色更沉。
「是啊,杏珠刚走,秋儿正伤心,一连哭了好几个时辰,双眼都肿得比核桃大了,谁也不忍心去打揽她,但公主一到便点名让她过去伺候,不去又不行……」小厮语气满是心疼。
他闻言,立即快步往鱼池去。
鱼池四周栽着一排排垂柳,万缕垂丝随风飘,他远远见到一群人正张罗着桌椅及吃食,伺候公主在树荫下落坐垂钓,秋儿就站在一旁,默默的为公主整理钓具,秦有菊顿下脚步观察她们的互动。
公主双目往秋儿身上瞧去,见她眼睛又红又肿,不禁坛眉。「你这是怎么了,病了还是刚哭过?」
「我……刚哭过,因为府里一名姊妹刚过世。」秋儿低声回答,杏珠早天令她非常悲伤,但面对公主,她只得振作。
「敢情你这人挺重情的,死了一名丫头也能教你哭红双眼。」公主审视她一会后道。
公主的话语时而天真、时而尖锐,她听不出这话是褒是贬。
「你可知我为何特地找你过来伺候?」公主忽然问起她。
她楞了楞后,蓦然惶恐起来。该不是专程来找她麻烦的?
「你现在定是在想,我是来找你麻烦的对吧?」
公主一猜就中,令她表情尴尬起来。「请公主恕罪,我一」
「其实你没想错,母后对我说,将敌人放在自个儿瞧得见的地方,方是最安全的,所以我一来就叫上你,也算是找你麻烦吧。」公主直言不讳。
秋儿一阵心慌,公主这是在明白告诉她,已视她为敌人了。
「公主好兴致,竟到这儿来钓鱼了。」不再远观,秦有菊慢慢走上前来。
一见他,公主笑容立刻灿烂起来。「菊哥哥总算来了,快来陪我垂钓吧,你这儿的鱼种可真新奇,我在宫里都没见过呢」她甜笑的跑向他,白嫩双手挽住他的手臂,显得异常亲热。
他瞥见秋儿看了这一幕,轻轻别过头。
他只得暗叹,回头对桃脸合笑的公主道:「池边风大,我这身子不耐风,怕一会闹头疼。」
公主一听,笑容立即收起。「那可不行,算了,不钓鱼了,咱们回屋里去喝凉茶?」她讨好的再提议。
他眉又拢起。「凉茶性寒,喝了令我咳嗽……」
她面色微僵。「那凉茶免了,听说秦府花园独树一格,咱们赏花去。」
「花是我大哥栽种的,我对花粉过敏。」他露出一丝歉意表情。
公主这下怎么也笑不出来了。「那你能做什么呢?」她年轻好动,听到他这也不行那也不便,不免听到失望无趣。
「我能算帐赚钱,公主可有兴趣帮忙过目帐册?」
她脸色一变,那能有趣吗?她不出一刻就会无聊死的。
「这……」她不禁怀疑眼前人是在故意拒绝她。
「公主,三爷擅长画人物丹青,可请三爷为您画张像。」秋儿忽而开口建议。
公主马上眉开眼笑。「画像!这个好,宫里的画师都没人能令我满意,菊哥哥试试吧,你若将我画美了,我保证一辈子珍藏。」公主兴致勃勃的说,娇颤微羞。
秦有菊绷起脸瞧向秋儿。她就巴不得将他送给别人吗?他心中恼怒,见秋儿咬着唇硬是不看他,似是就要他陪公主,他胸中怒火烧得更盛。
「好,我就为公主画像,不过这要花上一整天的时间,公主可有空在我这儿耗这么久?」他故意合笑问向公主。
「有空有空,事实上,母后还希望我多到你这见走动,要我早日习惯在秦府的生活,说是嫁过来后才不会适应不良。」公主笑咪咪的说。
秋儿心里不由得酸楚,算算日子,离公主算礼只剩七个月,到时应该也是他们的成亲之日。
「既然公主不急着走,那咱们就先回屋里吃些点心再开始吧,我虽不能喝凉,但公主可以,我陪着喝热饮也是一样的,且窗外就是一片菊园,花粉飞不进屋内,公主可以喝凉茶赏花,兼着让我作画。」他柔声道。
公主马上灿笑如花,一扫方才暗疑他找借口拒绝她的不快。
「那好,就这么办吧」说完,她挽着他往屋里去。
秋儿怔怔地瞧着两人远去的身影,心底滋昧酸酸涩涩,无法言喻。
白天刚下过一场雷雨,微凉的风在入夜后穿堂而过,窗外响起嘟嘟蝉聋,秦有菊懒洋洋地躺在软榻上,手支着下颚,月光穿透窗棂落在身上,他听着蝉呜,想起那丫头。
借宋朝杨万里所言:蝉声无一添烦恼,自是愁人在断肠,今日想来分外有戏。
秋蝉,秋蝉,一旦鸣起,便凄美得令人断肠。
他此生本不该有七情六慾,因为他没那资格,可五年前的那一夜,他心中不小心烙上人,一只秋蝉从此不分眷夏秋冬,夜夜在他心坎里鸣聊,让他听上了瘾,有了很深很深的贪念,让他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拥有她,但无奈的是,这只秋蝉儿是否真会如宿命一般短暂
逝去……
「菊哥哥,你在想什么呢?」
他低眉望向枕在他腿上的公主。
她眉目如画,眼珠微微转动,朝他羞问。
银罗长衣覆盖着两人,免去秋凉。「没想什么。」
「我不信,我猜你正想着秋儿?」她眼如秋水的瞄他。
「是啊。」他很诚实,不说谎。
「想她的好,还是坏?」
「都有。」他微笑。
「那就是坏事居多了。」
「何以见得?」
「若是甜蜜的事,菊哥哥该笑的,可你刚才皱着眉。」
他点点头。「公主真是观察入微。」
「自然要的,否则将来哪能得到驸马的心。」
他笑容更诡。「你当真不介意我心中有别人?」
「不介意,因为我是公主,你心中的人再重要,也不可能及得上我。」她自信的说。
秦有菊若有所思的额首,并不反驳她的话,只是续问:「那公主也不介意我这破身子,也许伴不了你白头到老?」
这话教她深思。「我还年轻,菊哥哥若短命,我固然会难过,但父皇会为我重择咐马的。」她豁达的说。
「也就是有我没我,对你的未来都不影响。」
「也不是这样,经过这几次相处,我挺喜欢菊哥哥的,父皇选你做我的驸马,我相当高兴。」她娇俏的仰颈望着他,对爱情其实似懂非懂。
「是吗……」
「菊哥哥,我知道你喜欢秋儿,可她也同样喜欢你吗?不见得吧门她说出自己的想法。
他眼神一黯。「也许是这样没错。」那只秋蝉儿从不主动靠近,就连这会也情愿站在外头为他守门,而不肯露出一丝妒意,让他内心阴郁,感叹她,心中到底有他没他?
午后那场雷雨困住公主,令她一时回不了宫,便枕在他腿上睡了一觉,而门外的人就这样文风不动的站了几个时辰,其间连一次探头进来也不曾,她就这样放心他与公主独处,还是,根本不在乎?
「那菊哥哥为何还看重她?」公主继续追问。
他苦笑。「你年纪尚轻,算是不明白男女之间哪有公平可言,她对我不如我对她,我就算不平,也无减对她的喜爱。」
公主露出一副惜懂的表情。「意思是否就像你不见得喜欢我,可我却老爱往你这儿来,你说,我这是不是也是喜欢你的表现?」
秦有菊抿了唇。「我劝你别喜欢上我,我可不像你表面见到的这般好,我有可能--一口噬了你」他脸孔突然阴森下来。
公主没被惊怕反而笑了出来。「菊哥哥真有趣,居然这样吓唬我,你既非妖也非怪,还能吃人肉吗?」
「我不吃人肉,但我嗜人命」
那阴凉的口气总算教她有丝不安,他素来儒雅,可此刻似妖又似魅,挺教人害怕的。
见她似乎吓到了,他这才浅浅露出笑来。「真唬了你吗?果真是个胆小鬼」他取笑她。
「菊哥哥。」知晓被耍,她娇噎。
秦有菊放声笑了起来。「你这傻丫头」
站在外头候着的六个宫女,听到里头的笑声,有默契的互递眼神,彷佛有意替主子扬威,她们得意的瞧向站在另一侧面容灰败的秋儿。
秋儿头垂得低低的,心头紧揪,不敢瞧四周人的眼光,只能拚命的忍住不住里头瞧,瞧了又怎么样?说放手就该放手,她不该吃昧!
他能与公主相处融治、情投意合,再好不过,再好不过!
可惜情感却没有理智坚强,在里头的笑声不断传出时,眼泪悄悄流下了,但她不敢伸手去抹,怕周遭的六双眼睛更加讥笑她,只得垂首任泪水直接滴入泥地,期盼什么痕迹也别留下。
「你跟我来。」忽然一双手臂伸过来,强拉着她离开门边,避开那几个宫女的汕笑目光。
孙武陵直拉着秋儿离宫女们有段距离才停下,她讶然不已。「武陵表哥,你这是做什么?」他怎么可以当着那群宫女的面强拉她走,如此她们又会怎么想她?
他气愤的瞪着她。「你这是何苦,他在里头与人谈情说爱,你却在外头为他守门伺候,你何必作贱自己。」
「我的事不要你管」难堪被直白说出,她恼怒的涨红了脸。
「你做得到对我无情,可你的事我不能不管,我家里出了点麻烦,指信来让我回去一趟,我希望你跟我走。」他沉着脸道。
「什么,你家里出事?很严重吗?」她马上忘了刚才的不悦,转而普他担忧。
「我爹似乎惹了些祸,我得回去瞧瞧才知状况。」
「那还等什么,快回去吧,至於我……」
「小蝉,苏家小姐已死,你没有主子了,秦家也没有你的卖身契,你随时可以走,况且秦有菊又即将迎娶公主,你在秦府根本无立足之地,还是随我走吧,我会照顾你的。」他诚心的说。
「武陵表哥,我不能走。」不敢瞧他失望的眼色,她垂下头。
「你还是拒绝我?」他受挫,深吸一口气。
「对不起,在秦府我还有事要完成,所以不能随你走。」见他难过,她解释。
「那告诉我是什么事,是不是只要完成了这件事儿你就能跟我走?若是如此,让我帮你。」他心急的说。
「这件事你帮不了我,我只能独立完成,而且不是说做就能做,还得等等。」
见她三番两次推拒,孙武陵终於忍不住怒火。「你又找借口拒绝我?」
「不是的,我是真的一」
「不要再说了,你就是瞧不起我,认为我比不上秦有菊」他怒火高张。「那姓秦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弱不禁风的能给你什么幸福!还是你贪图他的钱?若是这样,我也能努力,咱们回乡一起奋斗,难道不会有富裕的一天吗?走,你随我回去,我让你做孙家的长媳
则他扳着她的肩用力摇晃。
「不,表哥,你失去理智了,放开我,请放开我一」她的头教他摇得昏,挣扎着要他松手时,他竟吻住她的唇!
她太过震惊而一时傻住,没能立即推开他。
等她回过神气愤的要推开他时,一道森冷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一
「孙武陵,还不放开她。」秦有菊带着惊天怒气的喝道。
秋儿浑身一僵,双目愕然睁大,三爷见到武陵表哥吻她了!
孙武陵这才松开她,而她立即一屁股跌坐在地,容颇惨白,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不敢想像三爷见到方才那一幕是什么样的表情。
「菊哥哥,你真不该亲自送我回宫的,你若待在屋子里,就不会见到这么令人伤心的事了。」公主在一旁同情的说。
她脸色更加死白。
「秋儿,原来你真如外头所传的那样不安於室,既然教我亲眼瞧见你与男人亲热,那将来你别想进秦家大门了,那可是会站污菊哥哥的名声。」公主燮眉再道。
已颤得不能自持,秋儿紧紧抓着双手。
秦有菊见状,斯文俊逸的脸庞冷冽骇人。「孙武陵,你敢碰秋儿?」
「我与小蝉两情相悦,有何不可」他哼声说。
「两情相悦?则秦有菊铁青着脸,一只手掌悄悄移至胸前,似要防止心口会突然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