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王李淮牧至此的人生有三大遗憾。
成年以前,他遗憾为何不能再见到那位同族的表妹,也就是李棠的母亲棠瑗。
李淮牧小时候性格自卑且内向,那时候活泼开朗的表妹棠瑗就像一束光。
森冷的深宅大院中,她曾是照耀自己唯一的光。
后来他被送入内廷,他补上不幸夭折六皇子的空缺,从世子荣升为皇子。
他被告知,那位光彩照人的表妹不过是落寞王族的庶女,以后只配嫁给商贾之类的下等人。
“她没资格和您一起玩,您应该和那些公主郡主一块儿。”
每每想起这句话,李淮牧心中总有一股无名火在燃烧。
谁规定了我只能和谁玩,难道连我的童年都要被阉割吗
然而他的确再也没见过棠瑗,随着年龄渐长,他大概忘了棠瑗好多次,只有每次心灰意冷的时候才会想起曾经有这么一束光。
他逐渐信服了众人的那套说辞此非阉割,而唤做“成长”。
成年后,在他最风华峥嵘的那段岁月里,最大的遗憾是没能保护好二皇兄李韶煜。
二皇子李韶煜是何人在他死后世人都记住了他另一个名字征巫伐邪武崇帝。
皇子之间多内耗,尔虞我诈只为追求那至高无上的权柄。
但作为“顶替”六皇子的李淮牧,他生来就失去了争夺帝位的资格。
恰恰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和二皇兄关系如此亲密吧。
二皇兄登基后,定年号为武崇。
武崇六年,皇帝获知与巫族和亲的霓裳公主被当成亵玩的奴物,转手多人后受不了凌辱而自尽。
当夜,武崇帝召集各路诸侯亲王,他将巫族上贡的华珑夜光杯摔了个粉碎。
他怒吼着“巫族的蛮夷亵玩我等姊妹,视我大封为龌蹉的勾栏,替他们生育工具的龟鸨。
本帝这次要发兵诛他们九族,让他们断子绝孙。”
李淮牧知道,武崇帝一直是位英雄皇帝,他可能不是十全好皇帝,但一定是位至情至性的真英雄。
他并非战争狂人,也并非劳民伤财的暴君,他所做之事敢为天下先而不为天下知。
李淮牧记得,在那种压抑的氛围下,他爆了一句粗口,他也吼道“皇兄,咱们干他马的。”
余下诸侯亲王纷纷响应,所言或优雅或粗鲁。
至此,狼烟大战拉开帷幕。
可结果呢,皇兄死前依旧望着北方而意难平,如果能一命换一命,李淮牧多想替他而死。
只可惜,真英雄的命不是他李淮牧能够一换一的。
至于李淮牧第三个遗憾,说来可笑,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可能岁月经年,一时入戏太深。
他不知道蛮夷为何拼了命也要回到那荒凉的北地,他确实不懂。
直到那天,一向脾气倔强、精力过剩的狼语者突然在他眼前病倒了。
她就像一朵即将凋零的冰川隙花,浑身爬满了煞白的冰霜疤痕,宛如一件破碎的瓷器。
“我会治好你的,不要担心。”
李淮牧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他那时候几乎用尽了一切的方法,但仍止不住狼语者生命气息的流逝。
破碎的瓷器盛不了水,李淮牧自然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
“南方人,别忙活了,这是狼神的惩罚,魂归故里有何不可”
她虚弱地劝道。
“你不要说话,也不要睡去,我已经命人去取北地的土与水,还来得及。”
“你傻吗南方人。故土又不是真的水土,我在故乡就在,可我即将不在了。”
她脸上带着少见的笑意,眼皮渐渐沉重。
“别闭眼,蛮夷。”
李淮牧心一纠,厉声喊道。
“我只是在闭目养神,南方人我还有话说。”
“你说”
她仿佛回光返照般,咬字再次变得清晰。
“巫族死后我们的身体会回归于巫源的怀抱而消失,但我不会,我是客死他乡的叛徒,我的心脏会留下来。”
“它大概会变成一块石头吧,等待落叶归根的石头,我的女儿一定会来索要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