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风雨婆娑,一夜的春寒料峭,随着熹微的晨光透过覆了窗纱的窗柩轻轻落入,转眼间已是过了卯时三刻,立政殿内的一众宫人此刻早已开始默然洒扫,唯有承德与引着众宫娥,准备侍奉帝后梳洗的迦莫于殿外相视一眼,适才试探出声道“陛下”
话音落下,承德小心翼翼凑近听了听,内里却是一片沉默,平日里元成帝向来勤政,有时无需请便已自行起身,像今日这般拖延倒是第一次。
讶异之下,承德不得不再次出声再唤,随着声响落至榻边,熟睡中的元成帝不由艰难地蹙了蹙眉,阖上的眼皮仿佛有千斤重一般,寂静中他不安地动了动头,仿佛用了极大的力才挣脱一般,霍然睁开双眼,却是难耐地急促喘息着。
“陛下,御门听政的时候快到了”
当承德催促的声音再一次传入耳边,元成帝似乎困倦极了,只觉得疲惫犹如浪潮一般席卷拍打着,将他拉扯其中难以自拔,正当他忍不住伸出右手轻按了按跳痛的太阳穴,左手已是习惯地探向身侧,然而等待他的没有那双熟悉的手,没有熟悉的人,更没有半点熟悉的气息,还有那温声的回应。
异样之下,元成帝不由侧首看去,却是看到身边的衾被早已冰凉,空无一人,唯独一封写着由他亲启的雪白信封静静躺在枕上,仿佛在与他诉说着什么。
几乎是同时,元成帝的瞳孔震动,蓦然想起什么般,背脊僵硬,猛地将身坐起,当他将手探去,踌躇地触摸到那信封,只觉得冰凉的让他险些抽离回去。
直至将信封牢牢捏住的那一刻,元成帝仿佛在这一刻彻底清醒过来,当即一把掀开锦被,方趿上鞋履站起身来,却是被眼前的一幕惊得怔怔立在原地,喉头一滞,脚下犹
如灌铅一般,再也挪不动分毫。
温柔的晨光中,一身素白寝衣轻衫的杨皇后一如昨夜般恬淡,秀丽的青丝静静落在身后,五官依旧温柔美好,唯独那双眼却是无力地闭着,悬在榻前那高高的梁上,动也不曾动,仿佛是一缕轻烟,就这般从他的怀中、从他的面前、从他的生命中彻底地消逝了。
“虞娘、虞娘”
几乎是从肺腑、喉腔中艰难溢出一声又一声颤抖而喑哑的声息,然而不论元成帝如何呼唤,悬在梁上的那个人却是再也不会回答他,再也不会温柔含笑的唤他一声“四郎”了。
这一刻,仿佛有一道惊雷炸在他的耳畔,他只能感受到耳畔嗡嗡作响,就连他的手、他的腿、他的身子都已经发麻、颤抖不止。
察觉到殿内的异样,承德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然而不等他再探,便觉得身边仿佛拂过一阵疾风,随着软帘猛地被打开,便能听到“哐当”一声,水花四溅中,宫娥门发出低呼,盥洗的面盆也重重跌落在地上,打湿了绒线毯的地面,打湿了迦莫呆滞的面庞,还有她素色的衣裙。
“殿下,殿下”
相对静默立在那儿不动的元成帝,迦莫已是声声呼唤,然而下一刻,无尽的沉默便让她再也抑制不住,疯魔了般回首凄厉地呼喊。
“来人,快来人”
看到这一幕,承德也是彻底被惊住了,这一切来的太快,也太过于意外,他如何也想不到昨日还能疾驰于球场上,飒爽英姿的杨皇后,怎么就这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人,还悬在元成帝的榻前。
伴随着那暴起的呼唤声,原候在殿外的宫娥们顿时一拥而入,看到这一幕来不及反应,便在迦莫疾声催促下奋力将悬在梁上的杨皇后解脱
下来。
眼看一宫娥吃不住力将要踩空,引得杨皇后的身子也摇摇欲坠即将跌在地上,一旁的迦莫却早已是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身子挡过去,任由杨皇后沉重的身体落在她的身上,连带着将她也重重跌下。
“嘭”地一声,感受着背脊传来猛烈的疼痛,迦莫来不及思考,只看到杨皇后倒在她的怀里,犹如睡着了一般安静,松了一口气间,却是再也止不住地流下泪水,哽咽的喉咙犹如吞下万根针一般,什么也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