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 / 2)

第二十一部:变成了隐身人

我一面说,一面伸手按在那盒子的盒盖上,那盒子就在我的面前,而我是盘腿坐在地上的。当我讲完之后,我的手便提起来。

那只黄铜盒子,是被我凿断绞链的,所以盒盖只是盖在盒上,而当我手提起来之际,盒盖震动了一下,向旁移动了寸许,盒盖和盒子之间,便出现了一道缝。

也就在那道缝中,一道强烈之极的白光,陡地射了出来!

那道白色的光芒,是如此之强烈,像是在刹那之间,有一团灼热的,白色的火球,跌到了我们的帐篷之中一样,艾泊陡地坐了起来,在刹那之间,由於强光的逼射,我甚麽也看不见。

也就在那时候,我的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恐怖之感,我的身子甚至也在簌簌地抖着,我只听得艾泊叫道︰「天啊!我的手!」

我连忙低头,向我自己的手看去。我也怪声叫了起来︰「我的手……」

我的手,我放在身前的手,手上的肌肉正在从我视线中消失,那变化是如此之快,令得我心中,甚至还不及去转甚麽念头,我的两只手,便已经成为两副骨骼。

就在这时候,我陡地听到了哭泣之声,我连忙转过头去,只见艾泊双手掩面——不,是两副手骨,掩住了一个骷髅。

听声音,他是正在哭泣,但是我无法肯定他是不是真的在哭泣,因为他头脸上之肌肉,已完全在视线中消失了,我没有法子可以看得出他面上的神情来。

我不由自主地向自己的脸上摸去,当然我面上的肌肉还在,但是我却知道,它们一定已是看不见的了。

在接下来的几分钟之中,我的心情慌乱,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

然后,我才勉强恢复了一点神智,扑了过去,将铜盒的盒盖盖上。

刚才,由那矿物放射出来的极亮、极白的光芒,充满了整个帐篷,这时,铜盒盖一被盖上,帐篷之内,顿时成了一片黑暗。

我不断地喘着气,虽然我还不至於哭出声,但是我的心中,却真正地想哭。我像是回到了童年,一个人在黑夜中迷失了路途。又像是处身在一个极度的恐怖的噩梦中,我内心的恐惧,是难以形容的。

我想起了那册「原色热带鱼图谱」中对透明鱼的注释︰有着自我的恐惧感。我如今成了一个透明人,我才知道那种难以控制的恐惧,那种产自心底深处,紧紧地攫住了你体内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的恐惧,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那比起一个等候判决的谋杀犯,一个要被人行私刑的无辜者的恐惧心情来,更要令人难以抵受。

我可以自夸地说,我和艾泊两人,都是极其坚强的人。

但这时,艾泊不断地哭着,我则只是像离水的鱼儿一样地喘着气,像是除了这两个动作之外,我们甚麽都不能做一样。

过了许久,我才渐渐克服了那种致命的恐惧之感,心中觉得略为好过了些。

艾泊在这时候,也止住了哭声,但是他的声音仍是十分呜咽︰「卫斯理,这……是怎麽一回事?」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但我们已变成透明人了。」

艾泊道︰「为甚麽变了,你……曾经说那盒中的东西,所放射出来的是『反透明光』,为甚麽忽然变了,变成透明光了?」

我苦笑着,捧着头,摇着,艾泊转过头去,不看我。一副颈骨捧住一副头骨在摇着,这绝不是好看的景象,那是可想而知的事情。

我道︰「我不知道为甚麽!」

艾泊道︰「我们怎麽办?」我道︰「我只知道,如果我们再继续受那种光芒照射,我们便可以成为隐身人,那……或者比现在好些。」

艾泊几乎毫不考虑︰「不!」

我也想不到,为了要使王彦和燕芬两人,不再继续做透明人,我来到了埃及,经过了那麽曲折的过程,但结果我自己却也变成了透明人!

我颓然地坐着,艾泊不断地道︰「想想办法,我不要变成透明的怪物,我也不要做隐身人,让我做一个普通人吧,让我做一个酒鬼,一个微不足道的开罗街头的流浪者!」

我没有法子回答艾泊的话。

因为我也不愿做透明人,隐身人,我宁愿是一个生满了疥疮的乞丐,躺在街头捉虱子,自己可以看到自己的肌肉,而不是看到自己的骨头。

好一会,我才道︰「你还记得在金字塔中心麽?」艾泊道︰「有甚麽好记的?」

我道︰「同样的一块矿物,为甚麽那时放射出来的,是七彩绚丽的光芒,而到了帐篷之中,便成了亮白的透明光了呢?」

艾泊道︰「谁知道,或许是一个巫鬼,喝一声变,就变成那样了。」

我又呆了一会,才道︰「艾泊,你不要灰心,据我知道,在几千年前,到达埃及的透明人,的确是在埃及恢复原状的。在埃及,一定有着一种物事,可以放射出『反透明光』来的。」

艾泊道︰「你一度曾经说你已经找到了反透明光!」

我手又按在盒盖之上,终於,我又揭开了那盒子的盒盖来。

在耀目的白光之中,艾泊惊叫道︰「作甚麽?」

我迅速地向盒中看了一眼,又将盒盖盖上。盒中所放的只是一块矿物,大小形状,都和我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一样。

只不过当我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它放射出来的是七彩绚丽的光芒,而如今,却是耀目的白光。为甚麽它会变了呢?

我心中一片惘然,一点头绪也没有。艾泊将他的身子紧紧地缩在帐篷的一角,我也没有勇气向他望去。我们两人在那样无可奈何的情形下呆等着,究竟是在等着甚麽,连我们自己也不知道。

我的脑中乱到了极点,像是一个极滚的大漩涡,在浊水之中,甚麽都有,但都迅速无比的旋转着,使人虽以捕捉到一个完整的印象。

我想着印加古帝国的酋长来到了埃及后,是怎样恢复正常的,又想着何以同一块矿物,在忽然之间,放射出来的光芒会突然不同。

我想了许久许久,突然我觉得有一点头绪可以追寻了。

我想到了一点头绪,在金字塔中,我们是佩着氧气筒的,我曾经打过打火机,因为极度的缺氧,打火机无法燃得着。

埃及人为了更好地保存木乃伊,早已知道用压缩的方法,将金字塔中的空气赶出来。经过了几十年之久,金字塔的内部,即使不是真空,也和真空相去不远。具有放射性的物质,在不同的环境之下,是会放射出不同性质的放射光的。

我想到了这里,心中陡地一亮。

那块矿物,和那黄铜箱子中的那一块,使王彦、燕芬和勃拉克变成透明人的那一块是一样的。是印加帝国的流浪团带来的。那种东西在正常的空气下暴露,便发出灼白的光芒:透明光!

但是如果在像金字塔内部那种环境中暴露,它所发出来的光芒,是七彩的、绚丽的︰反透明光!

我霍地站了起来,我深信我的推断是不错的。

因为我同时也想到了,索帕族的流浪者,为甚麽会在埃及找到了他们复原的方法。

在当时,世界上当然没有真空的设备,但在埃及是有的。

埃及有的是金字塔,金字塔的内部,便接近像真空的状态。

我甚至可以肯定,当时他们一定是无意中进入了金字塔,又无意中发现在金字塔的内部,那种矿物的光芒不同,而使他们回复了正常。

我大声叫道︰「艾泊,我找到真正的反透明光了!」

艾泊的头摇了摇,我看到他颈骨的合缝处,不断地转动着,如果不是那麽恐怖的话,这倒是一件十分滑稽的事情。他道︰「你已经找到过一次了。」

我道︰「这次是真的,艾泊,我已经发现了其中的真正奥妙。」

艾泊苦笑道︰「甚麽奥妙?」

我道︰「同样的矿物,在金字塔内部,放射出七彩绚丽的光彩,但是在帐幕中,却放射出白色的光芒,你知道为甚麽?」

艾泊尖叫道︰「天才知道为甚麽!」

我道︰「不是天知道,是我知道,艾泊,是因为金字塔的内部,没有空气的缘故,你记得麽?我无法燃着我的打火机。」

艾泊的语调仍是十分沮丧︰「那又怎麽样?」

我已站了起来︰「我们再到金字塔内部去!」艾泊突然怪笑起来,他的上颚骨和下颚骨迅速地在掀动着。

我大声问道︰「你笑甚麽?」

艾泊道︰「我们就这样子去麽?还未到古城,就给人当妖怪来斩了!」

其实,我看到我们如今这样的情形,而胆敢来斩我们的人,世上可能还不多。

但不要忘了我们是透明人,是心理上有着强烈的自我恐惧感的透明人,所以我一听得艾泊那样说法,便立即觉得他的讲法,大是有理。

我呆了片刻,一拍手︰「有了,我们可以索性多受透明光的照射,使我们的骨骼,也在视线中消失,成为隐身人,那麽,在我们再到金字塔去的途中,就没有人能发现了。」艾泊指着那只黄铜盒子,道︰「这盒子呢?我们当然要带去,难道让人家看到一只盒子,在凌空飞舞麽?」

我苦笑了一下,道︰「艾泊,你不能一点也不肯冒险的!」

艾泊突然大叫起来,道:「我就是跟了你来冒险,才成为如今这个样子的!」

他一面叫着,一面突然向我扑了过来!

我绝料不到艾泊好端端地,竟然会有这样疯狂的行动,给他一撞,我跌倒在地上,他的双手,竟向我咽喉叉来。我并不准备责怪艾泊,他之所以行动失常,全是因为他成了透明人的关系,但是我却必需摆脱他,我挣扎着,突然,我碰到了那只盒子,盒盖被开,强烈的白光,再度充满了帐幕。

艾泊怪叫了一声,一跃而起,向后退去,我瞪着他,他的头颅渐渐地淡了,淡了,接着,便像是一个影子也似地消失了。

我再低头看自己,我的双手不见了,我卷起了衣袖,我的手臂也不见了,而且,我的视线,立即也开始模糊,我所看到的一切,只是一层白蒙蒙的影子。

我如今是一个如假包换的隐身人了,但是我一点也没有神通广大,来去自如的感觉,我不知该怎麽才好,试想,一个人如果开刀割去了大腿之后,不见了大腿,该如何地伤心,难过?

而我,则不单是失去了大腿,我甚麽都没有了,我……我还是一个人麽?

我向艾泊看去,只看到一件衣服,一条裤子,在飞舞着。

由於这时候,光线已可以透过我的眼光之故,我的视力衰退到了几乎等於零,我像处身在一场最浓最浓的浓雾之中。

我在地上摸索着,盖上了盒盖。

光线没有那麽强烈,我的视觉才恢复了些。但却也好不了多少,在那几乎是视而不见的情形下,我们是根本不可能进行任何活动的。

这时候,我不禁十分佩服勃拉克成了隐身人之后,到我的家中来威胁过我,还曾跟我到过杰克少校的办公室。而那时,他的视力也是差到了和患两千度以上的近视一样,若不是他的为人的极度机警,这当然是没有可能的事。

艾泊的哭泣声,又传入了我的耳中,他鸣咽着︰「我在甚麽地方?我人是在甚麽地方?」

我吸了一口气︰「艾泊,你还在,你是一个隐身人了。」

艾泊神经质地叫道:「不,我不是隐身人,我已经死了,我只是灵魂,所以我看不到自己。」

我的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如果现在在说话的,只是你的灵魂的话,那麽你应该可以看到你已经死了的屍体,它在哪里?」

艾泊道︰「我看不见,我甚麽也看不见。」

我叹了一口气︰「你连一个模糊的影子也看不见麽?」我脱下了上衣,在他面前挥动着。

艾泊道︰「影子,我只看到一点模糊的影子,卫斯理,我们将永远这样子了麽?」

我道︰「当然不,只要我们到了那金字塔的内部,我们立即可以恢复原状了。」

艾泊的声音带着哭音,道︰「我们怎麽去?我们甚麽也看不见,怎麽去法?」

我呆呆地站着,又来回踱了几步,我的脚在无意中踢到了一件东西,由於我的视觉已然极坏,所以我根本看不到我所踢到的是甚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