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下, 风吹风铃叮叮当。
才一刻钟功夫,戏法变的一箩筐假元宝被抱出去,化作黑乎乎的邪门纸元宝被抬回来,这是姑婆等人始料未及的。
先前她们拿假元宝玩, 假元宝可没有染黑。
“人人都想要假钱, 人人生贪念,这假钱吸满了贪欲, 能不变黑吗”捧着一块啃了几口的甜瓜, 梁稚玉从菜园回来,“好好的纸元宝, 这下子全部用不了了。”
“黑元宝不能烧给鬼魂”梁照拿起一块元宝,掂了掂, “要是我把这钱花掉, 会有什么后果”
“试试就知道了。”伸出沾着粘乎乎甜瓜汁液的手,梁稚玉弹出一点火星, 染黑的纸元宝立刻烧起来, 只剩下梁照拿的那块没着火。
点燃的漆黑纸元宝冒出绿火, 火光跳跃,隐有痛哭谩骂求饶声钻入耳中, 要人们扑灭火焰,别让元宝烧毁。
噫了一声,马丹丹躲到梁照梁雅身后, 觉得纸元宝里藏着鬼。
梁照把手里的纸元宝扔进火里“这邪门的钱我不稀罕,以后我会赚到我自己的钱。”
恰是七月半,临水镇的街道上空牵起一根根缠绕五色纸的细绳, 垂挂灯笼鲜花, 装饰得比元宵节更好看, 还搭建了一个戏台,请来舞狮的、唱戏的、玩杂耍的轮番上去表演。
街道两边被摊贩占据,瓜子、茶水、点心、果子、小孩玩具、香烛、河灯、鞭炮、竹器、风车、草鞋、胭脂水粉、大力丸、药材什么都有。
送子娘娘庙的庙祝在街上盖了个棚子,卖平安符、布偶、泥偶等东西。
土神娘娘庙的庙祝也盖了棚子,里面挂着一幅白衣黑发的娘娘画像,供桌上堆着瓜果鲜花和一束饱满的稻穗,拜神上香的人络绎不绝。
庙祝在棚子入口处摆桌子,给人们送土神娘娘、碧华神女的小像,捐香油钱能得到土神娘娘赐福的种子、碧华神女赐福的防溺符、土神娘娘整理的耕种技巧、碧华神女整理的水产养殖窍门
隔壁是打着碧华神女招牌的棚子,马姐卖消暑茶水、麻辣烫,一位穿粗布短打的年轻男子给她打杂,林叶儿照顾孩子。
这些棚子摊子戏台子都开张几天了,来逛街的人一天比一天多,吆喝声叫卖声讨价还价声笑声没断过。
小贩们赚得乐滋滋,都问下一次过节是什么时候,他们要预定摊位来做生意。
“下次过节不晓得嘞,这次过节是土神娘娘庙办的。”
“街道是土神庙那庙祝请王家那些大户出钱装扮的,咱们没花钱。”
镇上热闹,人头汹涌,梁稚玉一家出来玩。
她们吃这个买那个,从街头逛到街尾,一晃眼半个时辰过去,还要再逛一次过瘾。梁照说别逛了,大家去看戏,一群人顺着人潮来到戏台下。
台上演的是舞狮,几只狮子踩着梅花桩蹦来跳去,喝彩声如浪,一重接着一重。
待到舞狮谢幕,沉闷的钟鼓声传遍镇上。
土神庙的庙祝登上戏台子,洪亮的声音压过一切嘈杂喧哗“下一场戏,是演给土神娘娘看的舞蹈,大家也看看。”
她跳下戏台,一群戴着彩绘面具的人出现在戏台上,带乐器的靠边,各就各位,跳舞的摆好姿势,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台下的人都不吵了,街上的吆喝叫卖似乎也停了,大家安安静静地看戏。
丝竹声拉开表演的序幕。
台上的面具人跳舞了,她们像在育种、开垦、耕种,舞姿活泼,奔放有力。乐声渐渐高昂,舞者猛地拔出刀剑矛鞭等兵器,仿佛在和看不见的妖魔鬼怪厮杀砍打,保护田里的作物。终于,一切邪祟被斩杀,她们迎来胜利,迎来丰收
戏毕,掌声雷鸣,久久不息。
台上的面具人下了戏台子,倏忽间不见了,也不晓得去了哪。
“去给娘娘表演了。”人们猜测。
“这么好看的戏,肯定不是人演的,是鬼神演来给娘娘看,我们沾了娘娘的光才能看。”
“钩星,那些戴面具的,是什么人呀”梁照问。
“面具人。”梁稚玉说,“这表演精彩,我喜欢看。”
突然有个人惊恐地大叫着,从戏台后面逃出来,脸色白惨惨的,两条腿打哆嗦。
大家问他为何这么怕。
“鬼”那人嚷,“我看到了看得仔仔细细那些戴面具表演的不是人刚才我揭开其中一个人的面具,她没有脸她们没脸是鬼是鬼在表演”
“今天就是鬼节啊。”有人说,“你无端端的去揭别人的面具做什么”
“我、我跟别人打了赌,要看看表演的人到底是谁啊没脸的鬼追来了救命”拿着一张彩绘面具,那人挤出人群逃离现场。
可以预见,他不把抢来的面具还给别人,别人不会放过他。
七月半的白昼属于活人和神灵,傍晚和夜晚属于鬼魂。
一家人吃饭前,姑婆把纸钱纸衣服放在盆里烧了,用茶饭酒菜祭祀女怨,又念了追猎者的名讳,请她来吃饭。
因梁照等人没有放过河灯,钩星带她们去河边放灯,让河水带走一盏盏点亮的灯。
梁照凝视离开的灯,说“我在灯上写了名,梁照之妹、梁稚玉之姐。如果鬼灾出现早几年,如果我早点抱着妹妹找姑婆”
这世上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