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2 / 2)

我看得瞪大了眼睛,心中还只是感到惊讶,可是那老仆人却着实有点沉下住气了,他的声音发着颤,拉着我的衣角:「先生,这个人……」

我向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出声,老仆人的脸色,娈得难看之极。

我看到那人,又转回了身来。

这时候,他的脸上,蒙着一块手帕,又戴着一副黑眼镜,雨帽又拉得那麽低,使我完全无法看到他是甚麽样的一个人。

我站着不动,那人像是犹豫了一下,才向前走来,来到了灵前,他鞠了三个躬,然后退开几步,在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

我的视线,一直盯在他的身上,或许是我那样望着他,令他感到很不安,但是我却非望着他不可,因为这人的举止实在太怪异了,世界上可有以这样打扮到灵堂来吊祭死人的?

他只坐了一两分钟,便又站了起来,在那一两分钟之间,可以说是静到了极点,当他站了起来之后,我再问道:「先生,你是博新的朋友?」

我问的是老问题,而那人回答我的,也是老方法,他的喉际发出了一下模糊的声响。

虽然,从没有甚麽条例,规定到灵堂来的人不能蒙面,可是那人的样子,却使我感到说不出来的不舒服,我提高了声音:「你是甚麽人?」

我大声一喝问,那人急急向外走去,我直跳了起来,向他走过去,伸手便抓。

我的动作很快,一抓便已抓住了他的雨衣,可是,那人的动作,却比我更快,他显然已知道我要拦阻他,不让他离去,是以他也有了准备。

我才一抓住了他的雨衣,他双臂一振,身子猛地向前,冲了一冲。

他脱下了那件雨衣,向前直冲了出去,而我,虽然抓住了那件雨衣,却也是不过是抓住了件雨衣而已,我呆了一呆,那人已冲出了好几步,我连忙赶了上去,那人已转了一个弯。

等到我再追出去时,我看到他冲出了殡仪馆的大门,没入在黑暗之中。

我也追出了大门,外面的雨十分大,一出了门,雨点劈头劈脸,洒了下来,我几乎甚麽也看不到,那人也早已奔得看不见了。

虽然我在大雨之中,呆立了只不过半分钟,但是身子却已湿了一大半,我连忙退回了殡仪馆,我看到那老仆人,扶着墙,站在我的身后。

那老仆人的身子,在不住地发着抖,他的神情,表示他心中的惊骇已然到了极点。

他望着我,问道:「他……走了麽?」

我抖了抖手中的雨衣:「他逃走了!」

那老仆人道:「他……他是谁?」

我苦笑了一下:「和你一样,我也完全未曾看清他的容貌——」

当我讲到这里的时候,我发现老仆人的神情极其古怪,是以我停了下来:「你以为他是甚麽人,你想到了甚麽,是不是?」

老仆人的身子,抖得更剧烈:「不会的,那怎麽会?不会的!」

我大踏步来到了老仆人的身前:「你快说,你以为他是甚麽人?」

老仆人的嘴唇不住发着抖,过了好久,他才道:「据我看来,他……他好像就是……少爷!」

我呆了一呆,老仆人口中的「少爷」,就是博新!

而博新已经死了,我现在在殡仪馆中,就是因为博新已经死了,虽然在这种时候,前来灵堂吊祭的那人,神态形迹,都可疑到了极点,但是他不会是博新,他可能是任何人,也不会是博新!

不用说,那当然是老仆人的一种错觉,是以我也没有再问下去,我道:「别胡思乱想,天快亮了,我们到灵堂中去守着吧!」

老仆人要在我的扶持下,才能勉强挪动脚步,当我们回到了灵堂中,坐了下来之后,我们谁也不说话,那一小时的时间,更是长得可怕。

终於,天渐渐亮了,雨也止了,又有一些博新生前的朋友,陆续来到,昨晚午夜时分离去的那些人,也都来了,到了上午九时,博新的遗体,依时火化,我们所有目睹博新被送进焚化炉去的人,心情自然都十分沉重,而我则更甚。

所以,我是最后一个离去的人,当我离去的时候,我带走了那个神秘来客的那件雨衣,回到了家中,我将那件雨衣顺手一抛,人向沙发上一倒。

那件雨衣被抛到了桌子上,发出了「拍」的一下硬物撞击声,那令得我陡地一呆。

我本来实在已经非常疲倦了,但这时候,我却立时一跃而起,又将那件雨衣,提了起来,伸手在雨衣的口袋中摸索着。

我从雨衣的口袋中,摸出了一串钥匙。

那串钥匙,只有三柄。在一件不知属於甚麽人的雨衣之中,发现了三柄钥匙,那本来是绝不值得奇怪的事情,但是当我将这三柄钥匙捏在手中的时候,我不禁呆了半晌,手也在发抖。

那三柄钥匙,对我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但是那钥匙扣,我却认得出来,我绝不是第一次看到它,钥匙扎上,连着一只半寸来长,银质的钩,那钥匙扣,正是博新的东西。

在那一刹那间,我立时想起了那老仆人的话来。

当那个神秘人进来的时候,我和那老仆人都看不清他的脸,可是那老仆人,在事后,却以为那个神秘人物是博新。

当时,我根本连考虑一下他那样说法的可能性也没有,就断定他是生了错觉,然而现在,我却在雨衣袋中,发现了属於博新的钥匙扣!

那是博新的东西,这完全可以肯定,可是,那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呢?

如果博新没有死,那麽,在火灾之后,发掘出来的屍体,又是属於甚麽人的?如果博新死了,何以他的钥匙扣会在别人的身上?

我知道,那钥匙扣是博新心爱的东西,那是他在一次比赛中得到的奖品,他决不会将这东西送给别人,那麽,那个人应该是博新了。

我又想起那人走进灵堂来,看到了灵堂中有人之后,那种突兀的动作,他是在看到了有人之后,才用手帕蒙上面的。

如果他不是以为我一看到他,就可以认得出他是甚麽人来,又何必多此一举?那样看来,这人真的是博新,博新没有死!

当我想到了这一点的时候,我心头怦怦跳了起来,博新没有死,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我不知自己拿着那三柄钥匙,呆了多久,而如果不是那一阵门铃声的话,我一定还会再发呆下去,门铃声令得我震了一震,我转过身,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垂头丧气的人。

但是不论那人是如何垂头丧气、神情憔悴,我还是可以认得出,他不是别人,正是酒博新。

一时之间,我也呆住了,不知该怎样才好,一个你以为他已经死去,而且,才参加了他的火葬礼回来的人,忽然又出现在你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