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心事尽消,石寡妇很是快活,一直送林娇到了离家没多远的地,这才回去。
林娇目送石寡妇的身影在月光下消失,低落了一个下午的心情终於好了不少。靠着抹在袖子上的花椒粉,石寡妇现在已经彻底成了她的人。明天有她往自己身边一站,嘴仗的事根本就轮不到自己了,那底气可噌噌地往上涨。只是光有她一人,还不敢保证一定能顶翻那帮子人,所以现在,她要去进行今晚的第二桩事。
林娇出来时没吃饭,那大半块饼的香味现在不住往她鼻子里钻,大半个月没沾过肉了,她忽然嘴里生津,赶紧找了路边暗处的一块石头坐下狠狠咬了一口。厚实焦脆的面,配上肥腻腊肉和鲜嫩蒿菜,一咬满口香,上辈子都好像没吃过这么香的东西。
林娇埋头啃完烙饼打着饱嗝站起来,摸摸鼓胀的肚皮,忽然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
接下来她要做的事冒险又艰难,她从前没这样的经验。但现在,把它当做一项工作的话,哪怕是虎口拔牙,她也要去试一试。
为了自己和能武,豁出去了。
* * *
那男人的房子在村北,虽然破败下去了,但沿着村道到底就是,而且比周围别的房子都要大,所以并不难找。
林娇走在坑洼不平的泥巴路村道上。深蓝夜空下的淡淡月光把她周围白天可见的杂乱和肮脏都掩盖了起来,整个村落显得宁静而安详。房屋散布在她的左右两边,房前屋后树影婆娑,篱墙林立,家家户户的门窗里透着朦胧的昏黄灯光,除了偶尔有远处的几声狗吠和近处小孩的哇哇哭声,就只剩自己鞋底踩踏路面发出的轻微踢踏声了。
要不是心情忐忑,她现在也算置身在一首乡村小夜曲里,走过最后一段铺了石板的路,拐个弯,停了下来。
前族长的祖屋已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了,没有灯火透出来。月光之下,看起来像一只四四方方的漆黑怪兽,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林娇慢慢到了大门前。门早没了从前的气派,月光下看起来却也像黑森森的一张大嘴。林娇伸手试着轻轻推了下,居然没上闩,吱呀一声开了,弄出的声响反倒吓了林娇一跳。做贼般地急忙回头看了下,并没什么异样,这才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合上门,试探着朝里面走去,见脚下一片平整,院子很大,只是空阔,除了墙角散放的几个碾子和磨盘,再没什么东西了。
和杨太公家一样,这也是座三进的院落。林娇到了黑漆漆的前排院房前,不轻不重地叫了声门,没见里面有任何响动,再过了中间走道到后面,还是一片沉寂。除了瓦头上钻出的一蓬蓬的草还会随风动几下,这座屋子就像月光下的死城一样。
林娇起先的忐忑和紧张到现在已经被沮丧和失望给取代了。
她一个下午,都在一遍遍地重复着自己等下要说的台词,拿捏着精心设计过的每一声语调和每一个肢体动作,但现在,对象没了。这感觉就好像小学时终於背下了一篇长长的课文,第二天上课老师叫遍了人,被叫的都背不出来,却偏偏就是不点她一样,空虚失落得要命。
林娇绕着院子又兜了一大圈,还是没人。
乡下没什么夜生活,要省油蜡的话,一入夜就钻炕。白天那帮人已经定了她的罪,现在想必也不会再秉烛继续商议如何对付她。现在这里没人,她猜想他莫非是回了县城?但好像又不对,明天对自己的那场公审大会,他应该也要来的……
林娇怏怏地朝大门去,走了几步,忽然想起那匹老马,急忙转身去找牲口圈。要是马在,那他人就还在,自己再等等就是。
这片地的人造房时,习惯把猪圈牛栏都搭在屋子后的西北角,风水上说能聚地气养五畜。林娇绕了过去,果然看到一排低矮的棚栏,地上东一堆檩条西一簇麦杆的,老马正被拴在一根柱子上安静地低头嚼着草料,而那个人正背对着她,高高站在一架靠墙的梯顶上,看样子好像在铺刚紮好的棚顶。一阵夜风吹过,林娇闻到了一股混着牲畜粪肥气味的麦秆清香。
老马先发现她,停了咀嚼的动作,晃着脑袋拽动拴住自己的缰绳,两只前蹄抬摆了几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你这嘴巴刁得……」男人停了自己手上的动作,低头看着他的马,低声呵呵笑了起来,随风送来的声音里,满是宠溺和温柔,「你先凑合嚼着吧,等我修好你的窝棚再给你抓鱼去。」